第七十三章 留下一個把柄

　　傅奶奶不大識字，信是傅青山一個字一個字慢慢讀完的。

　　男人的手指掐入柔軟的信紙上，戳出一個洞。

　　和他們的心此時的形狀一致。

　　原來林曉珍當(dāng)時還不算落井下石，真正能毀掉傅巖的，是信里呈現(xiàn)的內(nèi)容。

　　久久沒人說話的沉默里，傅層林的心突然劇烈地跳了一下。

　　“爸……”他剛要說話。

　　傅青山抬手打斷，“……大林，你留著這封信，是打算留下你姑媽的一個把柄？”

　　傅層林不回答，忽然有點(diǎn)想笑，他竟然在父親的話里聽出更多的是埋怨。

　　“你的姑媽是惡，你這樣的行為又是什么？親手把她送去警局，再找機(jī)會把她送去監(jiān)獄？大林，心硬成這樣……要不得的呀！打斷骨頭連著筋，我們是親人吶！”

　　傅奶奶聽了信的內(nèi)容，緩了好一會兒。

　　那個虐待養(yǎng)女，背著丈夫出軌，偷婆婆首飾去賣的真是自己的女兒嗎？

　　而且，當(dāng)初自稱姑媽帶走傅層林的，真的是親姑媽傅巖。之所以這么做，只因?yàn)樗粍e人設(shè)局賭博輸了，找傅青山借二十萬，被林薇直接拒絕了。她之所以如此順利成事，只因?yàn)樗娺^傅青山寄去的照片，而傅層林卻從沒見過她本人，只在父親的描述里，對溫柔善良的姑媽有了先入為主的印象。

　　除了幼兒園那一眼，上了車后，傅青山眼睛上一直蒙著黑布，再之后，膽戰(zhàn)心驚的生活早讓他模糊了從前的印象。

　　傅奶奶反思自己一生沒做過壞事，為什么血脈相連的女兒卻是這般行徑？可真要檢舉揭發(fā)她，她……她做不到。

　　“呵呵……”傅層林看著奶奶和父親浮在臉上的傷心和不認(rèn)同，笑了一下。

　　糟糕的生活從來不會輕易終結(jié)，它只是宣布中場休息，然后是下一個糟糕的開局。

　　傅層林笑，是在嘲笑自己自以為是。

　　“……我從來沒說過……嗯，你們知道我被拐賣的五年怎么過來的嗎？是看不到盡頭的煎熬，是每天都慶幸自己死里逃生。還有，對你們來講，死去的林薇，和活著的傅巖相比，不重要，對吧？”

　　如果不是傅巖今天鬧出的這一出，傅層林之前一個人，真的是咬牙也暫時忍下了。

　　傅奶奶和傅青山默不作聲，逃避著少年看透一切的目光。

　　“行吧……”傅層林輕描淡寫地說，“誠實(shí)地告訴你們，我曾經(jīng)發(fā)過誓，只要有朝一日找到那個拐賣我的人販子，我一定要她死?！?p>　　他們會不會內(nèi)疚，會不會痛恨，是不是血脈至親無可奈何，傅層林統(tǒng)統(tǒng)不想猜了。他痛快地承認(rèn)自己就是父親口中的惡人，他開始瘋狂地想沈盡染，想見到她。

　　太陽落山了，漫天的晚霞將天空渲染成大片大片的瑰麗。方才看熱鬧的人們，正在陽臺或樓下駐足看天空，他們的世界和一個小時前無甚不一樣，只有沖出家門的傅層林，無聲無息的憂傷席卷來路，亦是去路。

　　姐姐，傅層林心里只有這一個存留著溫度的稱呼。如果不是記住她在的方向，傅層林真怕自己迷失在這座偌大的城市中。

　　姐姐，我來找你了，你會不會見我？

　　孤單的我。

　　渴望得到救贖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