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發(fā)女士幾次想開口,又幾次把話咽了下去,眼見顧明洗完最后一個碗,準備回房,她還是忍不住開口了:“你有自殺的想法吧?”
顧明背對他的身影明顯晃了晃。
長發(fā)女士:“下雨的那幾天,你在二樓畫畫,我看了眼,那畫源自的《麥田群鴉》。救人那晚,酒吧老板說起輕生的話題,你臉色變了?!?p> 顧明低聲回應(yīng):“沒有的事?!?p> 他把手上的碗巾重重往臺面扔,邁著粗重的腳步,走上了樓。
第二日,在淅淅瀝瀝的小雨中,兩位女士分別告辭,拉著行李從小巷中走遠。
顧明站在二樓走廊,看著她們遠去,又見屋檐雨水一滴滴落下,出神。
回過神,抱著剛拆換下的床單被罩的小仙女站在不遠處沖他笑了。
顧明滿臉淡然,小仙女繼續(xù)給了他一個更加燦爛的微笑:“可以給我畫一幅畫嗎?”
小仙女不僅笑著,還左右晃動著身體:“我先去洗被子,你等我哦?!?p> 咚咚咚,小仙女敲響顧明的房門。
顧明不想打開,小仙女很有毅力地不緊不慢地不輕不重地一下下敲著。
顧明拉開門,映入眼簾的還是小仙女燦爛的笑容。
小仙女擠進房內(nèi):“你住這么久都沒給你打掃過,是我們的疏忽?!?p> 說話間,她已經(jīng)開始掃地了。顧明想阻止,又發(fā)現(xiàn)沒道理阻止。
長發(fā)女士離開的時候,偷偷把小仙女拉到一邊:“顧明來了之后,你去打掃過他的房間嗎?”
小仙女飛快地搖搖頭:“他說不用?!?p> 長發(fā)女士頓了頓,措辭一番:“老板,這個話,本來不該我說的。但是,老板你人這么好,我覺得,跟你講一下,萬一有什么,你好早作準備?!?p> 小仙女詫異地盯著她。
長發(fā)女士:“我看了眼顧明的畫,那畫一看就源自《麥田群鴉》。梵高畫完那幅畫,沒多久就自殺了?!?p> 小仙女附和地點點頭。
長發(fā)女士:“當然,不是說畫這個畫就都要自殺,畢竟,我也臨摹過。可是,暴雨那晚,我們不是被困在酒吧嘛。酒吧老板無意說起輕生的話題,我看顧明臉色變了?!?p> 小仙女歪著頭,思索,顯然有些不肯信。
長發(fā)女士:“我問過顧明,是不是有自殺的想法,他說,沒有的事?!?p> 小仙女笑笑:“那你還擔心什么?放心吧,你把東西帶好。我會關(guān)注他的。謝謝你?!?p> 長發(fā)女士:“我怕他想不開,在你房間自殺,你這生意還怎么做!”
沒想到她是為了我生意考慮,小仙女覺得面前的女士變得可愛起來。掏出手機:“加個微信吧?!?p> 長發(fā)女士顯然沒有預(yù)料到,輕輕啊了聲,還是拿出了手機。
小仙女:“后續(xù)的發(fā)展,我會告訴你的?!?p> 小仙女養(yǎng)成的習慣是,加了微信,一定會翻一次朋友圈。朋友圈是很能看出一個人的。
對長發(fā)女士也不例外,點開朋友圈,她看見一條發(fā)文,明白了長發(fā)女士的特別關(guān)注顧明的原因。
只有短短八字——痛失我愛,滿目蒼涼。配圖是一朵菊花。
她手頓了頓,點開短發(fā)女士的朋友圈,果然,她就記得當時加的時候,就看見過。
墓碑、菊花、紙錢,一句配文:老公,下輩子,記得來找我,我們還要在一起。
兩位陌生的女士,一座陌生的古鎮(zhèn),一家尋愁的酒吧,兩個天涯人,相遇。
誰說笑著就沒有悲傷?無可奈何,何奈可無?
小仙女發(fā)現(xiàn)顧明房間多日不曾打掃,倒也不臟。房間里放著最多的是他的畫作。
小仙女隨意拿起一幅,一邊看著,一邊偷看他的反應(yīng):“你畫了這么多古鎮(zhèn),不如挑幾幅,掛在客棧里吧?”
顧明冷冽地開口:“老板,你今天很奇怪。她離開的時候,我看見她偷偷把你拉到角落?!?p> 小仙女也不遮掩:“沒錯,那你肯定知道,她和我說了什么。”
顧明嘆口氣:“老板,我不會死在房間里,你放心。”
小仙女趁勝追擊:“那你是要去別的地方死?”
顧明心里是猶豫的,他痛恨自己的猶豫,這么多天都在猶豫不絕。臨到最后一刻,他往往下不了決心。好不容易下定決心,總是下不去手,他恨自己的懦弱。
院子響起喊聲:“老板?有人在嗎?”
小仙女不愿讓腳傷未愈的母親聞聲勉強出來,只好撇下顧明:“來了。”
站在二樓樓梯口往下看。
小仙女發(fā)出驚喜地喊聲:“吞吞!吞吞!怎么是你。”
奔到吞吞身邊。
吞吞:“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小仙女回家這么久,第一次見到外面的朋友,異常高興。
吞吞:“老板,老朋友,是不是該打個折?”
小仙女裝作嚴肅地說:“打什么折?”
小仙女收起的笑容,又蕩漾開:“首日免單?!?p> 她狠狠拍了吞吞胳膊一下。領(lǐng)著他往最好的房間去:“怎么跑這里來玩了?”
吞吞:“我們那里開了專線,過來很方便,工作太燒心,來你這里放松一下。”
“哈哈哈哈哈哈?!毙∠膳Φ煤荛_心。
趁小仙女安頓吞吞的功夫,顧明帶著自己的行李,落荒而逃。
人的行動常常沒有道理可言,全憑借一時的感覺,甚至是生死這種大事。有時,一念生,一念死。逃避是人之常情,顧明莫名的逃走,小仙女在十五分鐘后就發(fā)現(xiàn)了。
房間里只留下他沒來得及帶走的畫。
小仙女把畫搬到樓下,扶著門框的母親往外走的母親對她說:“樓上的小伙子剛剛走了?!?p> 小仙女:“我知道?!?p> 小仙女請人把顧明留下的畫裝裱好,自己釘了釘子,掛在客棧。唯獨那幅臨摹的《麥田群鴉》,她收在自己房間。
吞吞還好奇地拿起那幅畫看了很久。
每晚吃過飯,吞吞總是和小仙女一起,坐在一樓供客人活動的公共空間里看電影。
吞吞已經(jīng)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小仙女用毛巾擦拭著頭發(fā)。
毛巾搭在她脖子上,打開冰箱:“喝點什么嗎?”
吞吞從沙發(fā)上扭起身子:“給錢嗎?”
小仙女白眼伴著笑容,拖長聲音說道:“不收?!?p> 吞吞急忙道:“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