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睿心中猶如五雷轟頂,呆愣在原地。
這,這還驚動了皇帝?
還要見自己?
好在張直在一旁,趕忙搖醒韓睿。
陳武也疑惑道:“韓孝悌,領旨吧?”
“是是是!”韓睿跳將起來,下意識將雙手往身上擦了擦,才用發(fā)抖的手接過詔書。
至此,陳武那張古井不波的老臉上才掛上微笑。
韓睿奇怪著:“張公,何以這老公公前倨后恭?”
“你這小子,端的是不學無術,前倨后恭是這么用的?”
略一訓斥,張直便答道:“為天子使,乃是代天巡視,自是要威嚴端莊,以正皇家顏面。”
韓睿哦了一聲,眼睛滴溜溜一轉,便試探著取出一只錢袋,雙手恭敬的奉上:“天使遠來勞苦,些許孝敬,不成敬意?!?p> “呦呵?”陳武樂了。
這窮鄉(xiāng)僻壤的,居然還有這么懂事兒的小娃。
“不錯不錯,韓公子來日必是前程似錦?!?p> 小家伙有點小聰明,來日照顧一二也無妨。
錢袋卻是被陳武推了回去——他看不上這點錢。
這小子有這個心思和態(tài)度,就足夠了。
韓睿訕訕收回錢袋,拱手致謝。
眾人分別落座,韓睿又小心翼翼道:“天使容稟,草民家中還有老父幼妻,如若這便往長安面圣,只怕家中親人擔憂?!?p> “可否容草民回家稟告家中尊長,再與天使一同入京?”
陳武掐著尖銳的嗓門笑道:“公子何以自貶?陛下賜以公乘②之爵,公子何來‘草民’之說?”
韓睿趕忙躬身道:“在下雖有爵在身,卻無官職,自是該謙遜些?!?p> 話雖這么說著,卻也馬上改口稱在下。
對于韓睿如此聽話上道(見縫插針),陳武越看越順眼。
便笑道:“也罷,咱家在這隆縣也還有別的差使,公子自去,后日午時歸來即可?!?p> “謝公公抬愛?!?p> 一旁的張直看著眼前的一幕幕,心中暗暗點著頭:或許該修書一封給父親,將拜師之事得提上日程了。
免得韓睿被那群腐儒拐了去——
這年頭,儒家“拐帶”年輕士子的本事,堪稱bu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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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睿再拜而辭,張直則陪陳武坐于客堂交談著。
對于黃阮一事,張直卻只字不提,只當本該如此。
陳武點點頭,笑道:“坊間傳聞,張司曹為官一方,恪盡職守,堪稱人臣楷模啊~”
“不敢,不敢···”張直淺笑答復著,心跳卻陡然加速。
觀性情而查私德,此乃重用之兆!
這老太監(jiān),只怕是得了圣意,來試探自己對黃阮持什么態(tài)度。
見張直平靜如水,陳武又若無其事開口道:“隆令阮,不知張司曹可與之深交?”
又一個陷阱。
好在張直乃法家翹楚,而法家從政講究權、術、勢①。
張直學地最出色的,恰好就是“術”。
察言觀色的能力,以及政態(tài)洞察力,自是不凡。
淡然一笑,便道:“公公說笑了,黃縣尊乃隆縣主官,在下與之同事多年,自是相熟的?!?p> 這個問題,毒就毒在:如果張直害怕受牽連,而否認自己和黃阮有關,那陳武回去就會報告:“張直者,趨利避害,無甚擔當。乃奸詐小人也!”
不過···
“下官雖與黃縣尊共事多年,卻也并無私交;黃公乃黃老道德之士,在下區(qū)區(qū)‘法家胥吏’,實不敢污黃公賢名?!?p> 物極必反,過猶不及。
雖然要出于擔當,承認自己和黃阮認識,甚至熟悉。
但是,絕對不能說自己和他關系很好——
一艘船要沉了,或許船上的人會去拼命填堵破洞。
但周圍其它的船,會前去營救嗎?
絕大多數(shù)情況下,肯定會選擇遠離,免得被沉船形成得旋渦吸進去。
這就是政壇,錦上添花者層出不窮,雪中送炭者萬中無一。
張直沒有落井下石,已經(jīng)稱得上是正人君子了。
陳武聞言,終于不再進行拙劣的試探。
呵呵一笑,道:“今日一見,張司曹果乃俊杰之才,社稷棟梁。”
“時辰不早,司曹自忙公務便是,咱家就不叨擾了?!闭f著便起身,告辭離去。
望著陳武遠去的背影,張直譏笑道:“到底不過閹庶之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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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武出了縣衙,在兩位軍士的護送下,走了幾十步,就來到了黃阮的住處——
一棟破舊的小院
正常情況下,縣令都是住在縣衙后院的。
但黃阮或許是覺得羞愧,搬了出來。
房內,黃阮卻和外界傳言“臥病在塌”不太相符。
面色還算紅潤,只是大變后的驚懼,使他的精神渙散不已。
屋內一位大腹便便地錦衣男子,看著黃阮走過來又走過去,便煩不勝煩。
“汝著急有什么用,那宮中來人也未必是沖你?!?p> 見黃阮遲疑的坐下,又皺眉道:“父親說了,會保你周全?!?p> “這樣,你馬上寫幅奏折,乞骸骨?!?p> 黃阮聞言忙不迭點頭,正欲提筆揮墨,門外就響起敲門聲。
二人遲疑了片刻,敲門聲就陡然加重!
如砸門一般。
黃阮回過神,連忙跑去開門。
看見眼前腰系刀劍,虎背熊腰的軍士,黃阮膝蓋一軟,癱倒在地。
錦衣男子費力的撐起肚子,“快”步走出,喝道:“爾等何人?”
“宮中人?!标愇潢幚涞恼Z氣,讓二人如針芒在背。
“吾乃信成侯士子黃壽,爾等意欲何為?”
陳武陰惻惻一笑:“咱家知道汝是誰,太后身邊黃老先生長子···”
說著便搖著頭,徑直走進院內。
黃壽怒不可支:“知吾乃何人,還敢如此不敬,爾這腌臜之徒,就不怕吾一紙告書呈予太后?”
陳武聞言,渾然不為所動,只冷眼盯著黃壽:“世子好大的威風啊~”
見黃壽默默低下頭,才又沉聲道:“太后懿旨!”
黃壽聽聞,跪倒(癱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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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l.法家的核心思想——權術勢。“權”指的是字面意思,掌權。
所謂‘術’,即人主操縱臣下的陰謀,那些聲色不露而辨別忠奸,賞罰莫測而切中事實的妙算。通俗來講就是駕馭下級,侍奉上級的能力。
所謂“勢,”即是威權。要把鄭腐的威權盡量擴大,并集中在人主(皇帝)手里,就是靠著這一點,法家才和有強烈“中央集權”意圖的漢室帝王一拍即合,并光大一時。
直至漢武帝遵從董仲舒的建議罷黜百家,獨尊儒術。法家則玩起了“儒皮法骨”,“儒皮法骨”則被張湯另類的解讀為“勢”的一部分:從天下大勢。
2.公乘,漢時二十一級爵制第八級。以得乘公家之車,故稱公乘。
雖然不高,卻是平民能得到的最高爵位,在往上的九級“五大夫”,嚴格意義上已屬于統(tǒng)治階級,乃是高爵。
今天課有點多,唉,重修的罪孽啊···第二更會晚一些,請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