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zhàn)爭過去了近一個月,國王也已經(jīng)舉行了好幾場盛大的慶祝游行,可離春天到來還早,人們依舊沉浸在這歡慶氛圍里。這種氛圍也彌漫在索雷爾伯爵夫人的家中,只是在索雷爾夫人的內(nèi)心里,還隱藏著一份焦慮。
自從國王任命了她的表哥擔任宗室大臣后,她就再沒聽見什么消息。柴伍德似乎也正隱藏著什么,只是從他欲言又止的神采中,索雷爾夫人覺察到了一些興奮而又令人不安的東西。
“也許吧?!彼p輕的安慰自己。
從小她就是父親的掌上明珠,她能得到的都是最好的,而她也只要最好的?!昂?,我一定會得到,我從來都能得到?!彼睦锖吆咧S手拿起了鏡子,認真的端詳著自己還算年輕的樣貌。從十四歲勾上當時的太子——現(xiàn)在的國王,說起來,她也才二十多不到三十的年紀,還是有資本的。
看著鏡子里是自己,索雷爾夫人滿意的笑了笑,又拿起了一根長長發(fā)簪,插在自己堆疊的發(fā)髻上。發(fā)簪上鑲著一顆漂亮的紅寶石,那是大公主專門派人送來的。
“夫人,夫人!”仆人站在門外。
“怎么了?”
“有一位安娜夫人來了?!?p> 索雷爾夫人皺起了眉頭。“她來干什么?不見?!?p> “可是她讓我把這幾樣東西給您。”說著,仆人就遞過來一個托盤,托盤里放著一只鑲寶石的戒指,一條繡著索雷爾夫人家族文飾的金花邊絲質(zhì)手絹,一只頗為精致的耳環(huán)。
索雷爾夫人認得,這是都是她的東西,是那天在太后那里輸?shù)舻?。她盯著仆人問道:“這是什么意思,她想干什么?”
“哦,那位安娜夫人說了,這是貴婦的東西,不該流落到平民的手上。”
伯爵夫人眼光流轉(zhuǎn),“她就說了這些?”
“那位安娜夫人還說了,她是為孩子們來的?!?p> 看著盤子里干干凈凈的物品,女人想了一會,才吩咐道:“讓她去小客廳等著吧?!?p> 當衣著華麗的索雷爾夫人出現(xiàn)在小客廳時,安娜已經(jīng)等了好一會兒了。她看見索雷爾夫人出現(xiàn),就趕緊站了起來,伸手順了順自己的粗布衣服,扯著佩津站在了一邊。
“夫人?!卑材惹バ卸Y。
“嗯?!辈舴蛉酥荒帽亲雍吡艘宦暎瑓s端起了手邊的小茶杯。
“夫人,”安娜斟酌著,小心翼翼的說活:“您看,我們家的佩津還小,而您的沃若夫已經(jīng)是個英俊的小伙子了。我想著,也是時候讓這哥倆多親近一下了。沃若夫是大哥,我們家的當然應該跟著自己的大哥哥,畢竟他們是兄弟。上陣打仗,不也得親兄弟么?!?p> 索雷爾夫人放下了茶杯,看了一眼安娜,又把小佩津上下打量了一番,似乎在思考這什么,卻沒有說話。
看著索雷爾夫人的表情,安娜抬起眼睛,又趕緊說道:“我們是什么身份,不敢有多的想法呢。只是佩津現(xiàn)在年紀也大了,我們也給他請不了什么好老師,唉!本想著等以后名分定了再說的,可又恐怕等到孩子長大,各自分生了,就太晚了。我想著,反正儲位一定會立沃若夫的,不如就乘現(xiàn)在,讓佩津早些跟著沾點光,日后也好怎么當個好弟弟,好臣子?!?p> 伯爵夫人終于聽明白了??磥戆材纫仓雷约旱暮⒆訝幉涣藘Γ圆虐徒Y(jié)上自己的沃若夫,也為將來作打算。這是投降認輸了么,孩子都交了自己手上,就是她的態(tài)度。
“還算你識相?!彼骼谞柗蛉诵睦锖叩馈ξ辉缤硪彩亲约汉⒆拥?,畢竟他們還是親兄弟,既然勝負已分,讓他們親近點,其實也沒什么不可以。國王能打贏這一仗,不就是因為有歌德親王在前面死頂著么。
想到這里,索雷爾夫人滿是舒暢的說道:“也難為你們了,畢竟是平民人家,哪里認得什么好點的老師呢。不過看在他們兄弟一場的份上,就讓他跟著我家的沃若夫去旁聽一下吧?!闭f著,伯爵夫人招手讓小佩津過來,便伸手在他小臉蛋上揉捏著。
“那可太謝謝您了!”安娜趕緊道謝,又接著說道:“也讓您操心,真不好意思。這學費該是多少,就請您說一聲?!?p> 索雷爾大度的擺了擺手,“既然答應讓他來,就是把他當了沃若夫的弟弟。錢的事,你就不用擔心了?!闭f著索雷爾夫人轉(zhuǎn)過臉來,對著佩津吩咐道:“我們現(xiàn)在每周都有兩節(jié)課,其他時間里,有空了也都可以過來。好好跟著你哥哥學學,怎么做一個騎士,別跟個野孩子似的。沃若夫現(xiàn)在就在后面,你去找他吧?!?p> 佩津撲閃著眼睛,在得到了安娜的同意后,便興高采烈的跟著仆人到后面去了。
看著佩津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安娜還是忍不住的緊張。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的換出了笑臉。“我就知道夫人大度,不會讓我們出這學費??晌覀円膊荒芫瓦@么白占了您的便宜。前段時間我們借了國債,現(xiàn)在也有了點錢,就給夫人您帶了點小東西,也不知道您看不看得上?!?p> 說著安娜就從腳邊抱出一只小木箱,木箱很平常,索雷爾夫人看在眼里,就準備開口推辭。而當安娜已經(jīng)把箱子打開后,索雷爾夫人卻閉上了嘴巴。
小箱子里,是三個紫色真絲繡花邊墜金絲流蘇小手袋。伯爵夫人一眼就看出來了,那柔軟亮滑的絲質(zhì),一定來自神秘的東方。而這漂亮的紫色,只能是正宗深海沙貝的海藍紫。流蘇上金絲很純,掐絲的工藝很細,所以金絲才能頭發(fā)一樣柔軟。而花邊的樣式則被繞成了很高明而復雜的精靈結(jié)。
“是好東西!”索雷爾夫人的眼睛開始放光。
安娜捧出了第一個手袋,慢慢打開它,拿出了一個拳頭大小的四方形祖母綠寶石。
“好大的一塊祖母綠呢。”伯爵夫人不失禮貌的稱贊著。
安娜沒有說話,她小心的摸索著寶石的上沿,慢慢揭開,一股清新透徹的香氣瞬間在房間里彌漫開來。這寶石竟是鏤空的,里面滿盛著殷紅液體,香氣彌漫。
安娜小心的端著盒子,慢慢說道:“這種玫瑰精油,是從生長在沙漠中的玫瑰花里提煉出來的。沙漠里幾十年才下一次雨,而那種玫瑰卻只在雨后開花,提煉這一盒精油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工夫,所以才有這種特別持久的香味。我來給您試試?”
伯爵夫人完全無力抗拒,只得任由安娜擺布。
只見安娜拿出一根針,在紅色的油脂里蘸了一下,便在干凈的杯子里兌上了幾滴水,將針尖放進去輕輕搖晃了一下,然后將這液體輕輕的拍在了伯爵夫人的脖頸處。不一會兒,伯爵夫人就覺得自己被一股柔和溫潤而馥郁甜美的味道包裹住了。她站起來,來回走了幾步,那味道竟纏繞著她,絲毫沒有散去。
接著,安娜又用針尖挑出了幾滴,正要用紅酒化開,卻被伯爵夫人攔了下來:“夠了,夠了,這個我會,真的,真的。”即便是索雷爾夫人,也不會奢侈到隨便用這么珍貴的精油化酒,此刻她死死的摁住了安娜的手。
安娜笑了笑,小心的合上了蓋子,將盒子放在了伯爵夫人手邊,接著就打開了第二個手袋。
看到安娜拿出的東西,伯爵夫人多少有些失望,只是一只簡單的金戒指。雖然看起來比一般的戒指大上不少,更像是一個封蠟用的徽章戒指。可這只戒指上面并沒有徽章,只是一個樣式普通但頗為碩大的金戒指。
安娜依舊沒有說話,她拿著戒指慢慢戴在了伯爵夫人的中指上。然后輕輕的旋轉(zhuǎn)戒指,索雷爾夫人這才看清楚,這只戒指竟然分成了兩截,其中可以旋轉(zhuǎn)的一截還標有12個數(shù)字,可以看見,現(xiàn)在數(shù)字正指向“3”。
“嗯,挺有意思的吧?!彼骼谞柗蛉颂忠豢矗惆T了癟嘴,然后略顯尷尬的向安娜笑了笑。
就在這時,令她吃驚的事情發(fā)生了。戒指的正面凸起的地方突然開了一個小門,一只更小的描金鉆石小鳥從戒指里伸了出來,在伯爵夫人的手指上輕啄了三下。
“這是個小鐘,您可以通過旋轉(zhuǎn)戒指上發(fā)條,轉(zhuǎn)上三圈就可以了。它從‘零’點開始計時,到了幾點,那只小鳥就會出來啄幾下,直到回到‘零’點,然后您就又要上發(fā)條了?!?p> “哦,哦!這真是,這真是太神奇了——!?。 彼骼谞柗蛉舜髲堉?,她情不自禁的想象著,如果她帶著這只戒指參加沙龍,當?shù)竭_整點,當她亮出這只會報時的戒指,些貴婦人會有怎樣的表情。想到這里,她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然而安娜什么也沒說,她正在打開第三個手袋。
看著安娜的動作,索雷爾夫人情不自禁的緊張起來。前兩件禮品已經(jīng)給了自己足夠的沖擊,她簡直不敢想象,這第三件禮物會是什么。
而當安娜把那件禮物從手袋里取出來時,連她自己也禁不住顫抖起來,真是太美了!即便她已經(jīng)看過許多次,但現(xiàn)在,她仍舊像第一次見到它時那樣,感到無比震顫。安娜狠狠地咬牙,把手抬高,那是一根項鏈,用一根簡單的銀線串著,而在銀線的下面,吊著一顆碩大的鉆石。
當鉆石被安娜提了起來,迎著光,便折射出耀目絢爛的色澤,投射出紛然閃爍的光點,如繁星般晶瑩炫亮,流光溢彩。它清冽、透徹、冰寒高傲,仿佛是一顆遨游天際的星辰;它灼爍、艷麗、璀璨熱烈,又好似一輪耀然中天的太陽。
“這是星辰之鉆,最頂級的星辰之鉆。”迎著那幻彩奪目的色澤,伯爵夫人有些失神。
說實話,當安娜看到這些東西時,也被嚇了一大跳。她只叫法姆蘭好好準備,卻沒想到竟然給弄來了這些東西。也虧是在圣城,物流匯集之地。又在大勝之后,各地的奇珍異寶都涌了進來。偏偏是法姆蘭整天城里鬼混,有這些門路,又肯下本錢,才弄到了這樣珍奇異寶。
安娜拿著項鏈,本想給索雷爾夫人掛上,可看著她那迷醉的表情,心中頗為不值,只將項鏈放回袋里,雙手遞了過去。
此時索雷爾夫人也緩過了神。她端坐直身子,接過了禮物,心滿意足的看著安娜,嘴里卻說道:“您的東西也太貴重了,我不能收呢?!?p> 安娜清楚的聽到了一個“您”字,卻依舊恭敬的說道:“貴不貴重,要看配給什么人。我們平民是用不上這些的,只能藏著。即便用了,卻也帶不出那份高貴,都是浪費了呢?!?p> “那倒也是!”索雷爾夫人心里這么想著,竟張嘴就說了出來。她趕緊咳了一下,借喝水掩了,才笑著對安娜說:“孩子就放心的放在我這里好了。我會吩咐下去,讓老師好好教他?!?p> 安娜悄悄的出了松了一口氣,也笑著說道:“這小家伙可淘氣,上次玩彈弓,把我們家貓腿都打折了。他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愛搗蛋,可不像您的沃若夫,從小受管教,您可一定幫我多管教一點。我這里也安排了兩個仆人,是專門陪著這小家伙的,免得他太出格了?!?p> 索雷爾夫人點了點頭,貴族家的公子,也都是有仆人的,她倒也沒說什么。
安娜終于放下心來,只差最后一步了。她抬起頭,打量著,然后她看見了索雷爾夫人頭上的發(fā)簪。
“哎呦,您這根發(fā)簪好漂亮??!是大公主送的吧?”安娜試探的問道。
“嗯,你怎么知道的?”
“大公主也送了我一根?!卑材入S口回答道。
伯爵夫人的臉色沉了下來?!八徒o我的東西竟然跟平民一樣?!”
看著伯爵夫人的臉色,安娜接著說道:“夫人,我勸您最好別帶。您可知道么?大公主可沒這些東西,那都是歌德親王送過來的。知道親王是怎么得到這些東西的么?他洗劫了叛軍的大營,把里面的財寶全收了,一點都沒交國王,陛下很不高興呢!”
“你怎么知道的?”聽見是國王的態(tài)度,索雷爾夫人張惶的問道。
“我的弟弟,他門路多,就愛瞎打聽?!?p> “不是國王說的?看來國王也沒經(jīng)常去她那里呢!”伯爵夫人的臉色松緩了下來。
而安娜自顧自的接著說道:“我弟弟人脈廣,現(xiàn)在也有點錢了,喏,這些東西都是他弄來的。所以他也經(jīng)常出入各個沙龍,打聽到了這些?!闭f道這里,安娜突然壓低了聲音“——那天你也看見了,太后可是想立歌德親王成為王儲呢!”
“我就知道他不是好東西!他們都不是好東西!”當著安娜的面,索雷爾夫人扯下了頭上的發(fā)簪,口中還叨念著:“就這個大公主,還在打我們家沃若夫的主意,想把她女兒嫁過來。哼——!”
“啊——”安娜也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她不禁捂著嘴,瞪大了眼睛,卻嘆息著說:“那是可好事呢!”
“是什么好事?!”索雷爾夫人滿是不屑的說道:“大公主是什么名聲,你還不知道么?這樣的母親能養(yǎng)個什么樣的女兒?再說了,要不是她天天往宮里送女人,我,我——”瞟了一眼安娜,伯爵夫人及時的止住了自己的幽怨與憤恨,轉(zhuǎn)而說道:“國王的身體也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呢,哼!”
安娜低下頭,也陪著伯爵夫人發(fā)了一會兒牢騷,然后喚回了佩津,約定下次的時間,一直到出了伯爵夫人家很遠之后,安娜才開心的笑了出來,她很滿意,非常滿意,那不過是個愚蠢而淺薄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