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回到醫(yī)師院落后，黎瀟托人將村長尋了過來。
屋內(nèi)，一位花甲之年的老者，不可思議地注視著一株蔫菜。
“小醫(yī)師，您是說，這麻花菜是我們村子疫癥的來源？”村長一臉疑問。
黎瀟微微頷首。
“會不會是您弄錯了？這菜我們村子吃了許多年，一直平安無事，怎會有毒？”村長依舊難以置信。
“村長伯伯，您可覺著今年這菜同往年有何不同？”黎瀟輕聲詢問。
村長微微側(cè)頭思索，道：“今年的麻花菜株株個大，便是連菜心都比往年的高出幾分，種子的價錢還比往年便宜不少......但這都是好事，難不成長得好便有毒了？”
“并非長得好，而是品種不同?！崩铻t淡然起身，拿出一個石臼，將枯菜的蔫黃菜心放入石臼中，輕輕搗磨。
她繼續(xù)道：“村長伯伯，草木亦有雌雄之說，世間草木大多數(shù)為雌雄同株，只有少數(shù)草木是雌雄異株，而這麻花菜便是其中一種，您往年吃的麻花菜都是雌株，但今年的卻是雄株，雄株有毒，少食尚可，多食致命?！?p> 說話間，石臼中的菜心已成為濃稠黏汁。
黎瀟將這黏汁倒入碗中，繼續(xù)道：“當(dāng)它感受到生命威脅，即將枯死時，會將全株的精華濃縮在菜心中，此時，毒素亦會在菜心凝聚......村長伯伯，您若不信，可以將碗中的黏汁喂給家禽或是小鼠，不出半日，他們定會死去?！?p> 說著，黎瀟將碗遞給村長。
此時的村長嘴巴微張，神情驚訝，草木還分公的？母的？
他怔怔地接過碗，道：“小醫(yī)師，若按您的說法，只要停止吃麻花菜，我們村子便不會日日增加病患？”
黎瀟微微頷首，道：“應(yīng)是如此?！?p> “好......若果真如此，我們?nèi)灏傩斩紩懹浤亩髑?。”村長神情微微有些激動，是真是假，一兩日便可知曉。
說完，村長轉(zhuǎn)身出了屋子。
黎瀟安靜地坐在椅子上，面上并無變化，但她心中卻十分不安，總覺得這些事情都有微妙的聯(lián)系......
起初，看到村莊被封鎖，她以為此處發(fā)生的是人傳人的瘟疫。
她曾聽師父講過另一個世界瘟疫的傳播，速度極快，一日可傳播百人，甚至千人萬人。
雖然此地村戶不喜與外人接觸，但若按照此種傳播速度，在第一個人患病后，不出十日，全村都會感染，可迄今為止，村里依舊有小半數(shù)人未曾感染。
故此，近幾日，她多番試驗，確定此處疫癥不會人傳人，那患病人數(shù)不斷增加的緣由，便是他們的共同習(xí)慣中有致人患病之物。
今日，她從阿才家返回醫(yī)師院落后，詢問了許多病患。
他們每個人都喜食麻花菜，家中都種了不少，從蒲月開始食用，到荷月已足足月余，體內(nèi)病毒肆虐之時，便是他們開始發(fā)病之日。
黎瀟的另一個世界對毒有各種分類，但于這個世界而言，都是毒，無甚區(qū)別。
唯一的區(qū)別是，一種毒發(fā)時癥狀相似，可用銀針測試出來；另一種只會引發(fā)自身不同的疾病，銀針測不出來。
這種菜各地多為雌株，雄株只生于野山之中，極其少見，若要采其種子，需在特定時期，精心照料才可得。
黎瀟打聽到，這些種子是阿才去城里幫大家購置的，那出售種子之人是無意之舉，還是故意為之？
這個村子實在太過危險，待母親明日醒來，需想辦法盡快離開此地。
黃昏時分，黎瀟回到涂三婆子家中。
剛進(jìn)院子，便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她臉上泛起一絲笑意，大聲喊道：“甲叔！”
甲汀從黎母的屋內(nèi)出來，哽咽道：“小姐，我來了?！?p> “小姐，你們先聊，我去給夫人煎藥?！币彝「诩淄∩砗笞叱鑫蓍T，輕輕地拍了一下他的背脊，安慰道：“莫難過了，小姐定能醫(yī)好夫人。”
“好。”黎瀟沖著乙汀點頭，走上前去，同甲汀一起回到屋內(nèi)，繼續(xù)道：“甲叔，您如何找到的此處？”
甲汀用袖子將眼角的濕潤拭去，道：“大白帶我來的?！?p> “您把大白帶來了？”黎瀟眼眸一抬，原來甲叔這般聰明！
甲汀輕輕點頭，用手指向屋內(nèi)一角。
黎瀟側(cè)頭看去，果真是大白，方才自己太過高興，未注意到細(xì)微的啄食聲。
瞧著大白，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按日子推算，母親來此地后，自己曾讓大白給母親送過一次信，大白在律哥哥結(jié)業(yè)大典那日回來，當(dāng)時，信筒中沒有任何信件。
母親昏迷無法回信，為何乙汀叔不將母親患病的消息傳與她，而是自己快馬來尋她呢？
思索間，黎瀟有些懊惱，本應(yīng)該最先想到的事情，為何自己現(xiàn)在才想起來！？
最近思緒太多，她時時都覺得自己疏忽了什么......
甲汀瞧見黎瀟的神情突然凝重起來，他心中亦泛起強(qiáng)烈不安，道：“小姐，夫人所患為何??？”
聽到聲音，黎瀟回過神來。
她微微思付，壓低聲音，道：“甲叔，此刻我能信任的人，只有您了。”
甲汀神情一滯，緊張道：“小姐，出了何事？”
“甲叔，我同您說，您切莫喊出聲來！”黎瀟嚴(yán)肅道。
甲汀重重點頭，抬手捂緊自己的嘴巴。
黎瀟沖著甲汀招手，示意他俯下身軀，湊在他的耳邊，小聲道：“母親中毒了?！?p> “啊？中......”
未曾想，甲汀方才的動作竟只是擺設(shè)，震驚之下，他的手竟不由自主地松開了。
一時情急，黎瀟從兜里抓起一把藥草便向甲汀嘴里塞去，瞬間賭住了他的嘴巴。
甲汀咳嗽著回過神來，將嘴巴里的各種雜藥吐出，自責(zé)道：“小姐，對不起。”
黎瀟無奈地擺了擺手，小聲道：“您莫要告訴任何人！”
“小姐放心?！奔淄远c頭。
黎瀟松了口氣，尋了椅子坐下來，道：“具體細(xì)節(jié)，待母親蘇醒，我再同您細(xì)說，明日，我不在時，定要好生看護(hù)母親?！?p> 她知曉，甲叔雖偶爾有些魯莽，但他心思通透，只要稍點幾句，他便明白言外之意。
說完，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甲叔，我餓了，好久未吃到您做的菜了......”
“我這就去做?！奔淄〉纳裆謴?fù)了些，臉上泛起一絲暖意。
黎瀟心中亦是溫暖，甲叔來了，她稍安心了些。
這幾日，她獨自承擔(dān)這個秘密，心中似是時刻吊著塊石頭，在醫(yī)館行醫(yī)時，總是擔(dān)心此處的母親。
她同自己打賭，賭害母親之人認(rèn)為母親必死無疑，不會再次下手！賭他既然用了這諸多隱暗的辦法，便不會公然行兇！賭乙汀叔不會害母親......
半個時辰后，黎瀟已為母親施完針。
乙汀輕輕叩門，道：“小姐，夫人的湯藥好了?！?p> “乙汀叔，進(jìn)來吧！”黎瀟將針擦拭干凈，放回布夾子。
待乙汀進(jìn)門給母親喂藥之時，她彎腰將角落里的大白抱起，撫摸著大白，扮作隨意道：“大白啊大白！養(yǎng)你這么久，母親患病你都不告訴我......你說說你，是不是沒用！要不今晚讓甲叔將你做成脆燒鴿？”
大白似是聽懂了一般，將頭一撇，避開黎瀟的視線。
“是啊！大白健碩，那身子上的肉一定很有嚼勁！”乙汀似是被黎瀟的話逗笑了，語氣中泛著一絲趣意。
黎瀟站在一旁，靜靜地觀察乙汀的舉止反應(yīng)。
只見他收斂了笑意，繼續(xù)道：“夫人昏迷的前幾日，小的日日盼著它能來......那時，村里的醫(yī)師不在，小的試了各種出村子的法子都不成，終于等到醫(yī)師來，可結(jié)果卻是時日無多，嚇得小的咬牙上了淬眠山?！?p> 說這些話時，他一手端碗，一手喂藥的動作絲毫未有停滯。
黎瀟若有所思，道：“大白！你聽到了嗎？你把乙汀叔逼得只能去那傳說中有山鬼的地方......哎！你是律哥哥心愛的鴿子，我不敢吃你，但餓你幾日長長記性，還是可以的，明日就不給你玉米粒吃了！”
說著，黎瀟用手指點了點大白的腦門。
大白用力昂頭，似在賭氣道：哼！人家今日還將甲汀帶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