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入口很小,起先他以為沒辦法進去。豈知,他的一只腳剛伸進去,整個人就被吸了進去。像陷入了沼澤一樣。一瞬間失去了重心,他頭朝下翻滾著,仿佛在無底洞中跌落。
不知道翻滾了多久,每一分鐘都仿佛很漫長。最后,他感到自己被某種物體輕輕接住,同時一種柔軟溫暖的水樣的物質(zhì)把他包裹了。隨后,他被送進一個軟軟的、溫暖的、滑滑的管道。在這個管道里,他感覺自己像一條魚。
但還沒到出口,他被送進了一個漆黑的混沌之地。
重力迫使他繼續(xù)往下掉。愈往下,管道愈窄,空氣也越來越稀薄。他在黑暗中掙扎著,感覺很不舒服。壓力、憋悶,促使他覺得非努力往前不可。此刻剛才那種舒服感覺不復存在。他感到自己像在深海里憋著氣游泳。同時,我感覺到身后有一種力量在推著我往前。
管道越來越窄,空氣越來越稀薄,仿佛要讓他窒息。重力使得他不能后退,只有一個選擇,往前,用力往前擠。可是越往前,他就越覺得全身都被緊緊地夾著。在他身后滑過的地方都緊緊地閉上了,空氣越來越稀薄,快要透不過氣來了。他感到自己的骨骼、肌肉都被擠壓得仿佛要變形了。
啊,好痛!本能讓他繼續(xù)掙扎著。
有那么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可能要死掉了。不是被壓死就是被憋死。
時間仿佛不存在。這一刻像永恒。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在漆黑的夜里游蕩了太久,他看到前面有一扇發(fā)著光的門。他奮力向那扇門走過去。當他最終像個蚯蚓努力鉆出地面一樣出來的時候,突如其來的光明使他不由自主閉上了雙眼。
“噗”的一聲,他感到掉到柔軟的地面。
四腳朝天,他“啊”的一聲,長呼一口氣,釋放重壓,身心舒坦?;腥缧律?p> 好慶幸,那是他有記憶以來經(jīng)歷過的最痛苦的生之掙扎,此刻十分愉悅。
“恭喜你,成功地降臨這個世界?!睓幟试铝梁托⊙┱驹谒念^頂上方,興奮地看著他。
本來側(cè)躺著蜷縮如嬰兒的他,翻過身來仰躺在軟綿綿的青草地上。這草細膩如珊瑚絨,十分舒服清涼。眼前的天空一樣的湛藍如寶石。
他想站起來,卻感覺全身無力。
舉起手來,發(fā)現(xiàn)手上粘粘膩膩的。一種透明的液體包裹著他,經(jīng)輕風一吹,干了,貼在身上,像一層米漿紙。這讓他感覺自己像一顆糖果!
他抬起手,抬起腳,端詳著自己。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長滿了白色的絨毛,還長出了尾巴!而尾巴上覆蓋的細毛是黑白相間的。
然后,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身體,哎喲喂,沒有衣服!全身上下都是濕漉漉的毛!
看到檸檬月亮和小雪的身上也如他那般,全身濕漉漉的。
“起來吧,我們?nèi)ソo自己洗禮!”檸檬月亮說。
“我變成了什么?”咸小魚問,沒理它的建議。
“一個類人猿?!?p> “我退化了?”
“不,你進入了新的一輪進化?!?p> “好吧?!?p> “來吧!”檸檬月亮又發(fā)出邀請。
他伸伸懶腰,勉強把自己支撐著起來。還好,他感覺自己的身高體重還是一樣,只是“穿上”了一層毛茸茸的皮衣,遮羞保暖。這也不錯。
他坐了起來,正好面對著一棵超級大的老樹,樹身上滿是粗糙的樹皮,巨大的疙瘩,地上滿是遒勁的樹根,極像老人那血脈盤踞的手與腳。
他看到自己的衣服和鞋子被包裹在一層透明的粘液之中,留在樹的根部。
兩只白色的年老猴子從樹上爬了下來,它們戴著用樹葉做的手套,手里各自都拿著一把鐵鍬。它們兩個扛起那“包(胞)衣”,不聲不響地走到樹的后面,在那邊挖坑,準備掩埋他的衣服。
“哎,干嘛要埋我的衣服,我還要穿的!”咸小魚大聲問。
“不用擔心,你在這里用不上這衣服。你看是否認識這棵樹?”檸檬月亮說。
咸小魚抬眼一看,哎呀,這不是外婆家那株巨大的百年龍眼樹嘛?記憶之中,那棵老龍眼樹身上到處是疙瘩,五人合抱都抱不過,平常就是外婆那頭年老的母耕牛的居室。
什么時候到了這里?
只是,那棵老樹被風吹日曬,電閃雷鳴,飽經(jīng)風霜之后,已經(jīng)老態(tài)龍鐘,樹葉稀發(fā)了,結(jié)果也一年比一年少了。而老耕牛也早就賣掉,不知所蹤了。但是這里的這棵樹卻枝繁葉茂,碩果累累,顯得生機勃勃,青春無限。樹上住著不少的生物,各種小鳥在吱吱喳喳地叫著。與咸小魚長得類似的白色猴子們在樹上蹦來跳去,對他唱著歌,祝福他生日快樂。
“咸小魚哥哥,看,你的兄弟姐妹們?!毙⊙┱f。
咸小魚聽見它們在高興地呼喊著彼此的名字,可卻不懂他們的語言。只是憑借著那種雀躍的喜慶感受到那種被祝福,被歡迎。
他突然間變得羞澀局促起來,不知道該如何去回應(yīng)它們。
倒是檸檬月亮,十分優(yōu)雅地代替咸小魚給它們一一回禮。
為了確認這棵樹是外婆家的老樹,咸小魚走上前去仔細端詳。
有個小小的疙瘩被他用鋸子鋸掉了,并且把自己的小名刻在那里。
他一眼就看見了那個被鋸掉的疙瘩以及我刻的字樣。就在距離樹根1.2米高的地方。那是他8歲的時候的身高。
“這樹怎么會在這里?”他不解地問。
“你剛降臨的這個地方,相當于地球的備份庫。保存著地球上最有價值的生物。這棵樹可的確就是你的老朋友啦。你很幸運,有它作為你的老朋友。不然,你要過來這里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毙⊙┱f。
咸小魚聽得一頭霧水。
“這么說好了,每一個穿越的生物,都必須通過熟悉的巨型植物才能到達。而這巨型的植物,必須要接納你,喜歡你,才能給你建造通道。你要知道,建造通道的植物可不容易,它們必須得消耗自己的精元。也就是說,他們是在用生命迎接你到這個世界上來。”檸檬月亮說。
“那它們就是母親咯?”
“母親?”檸檬月亮遲疑了一下,轉(zhuǎn)而莞爾,說:“噢,對喲,我差點忘記了,你們目前還是要借助母親的產(chǎn)道才能降臨到世界上。是的,他們扮演著母親的職責。”
聽著檸檬月亮的解釋,咸小魚不由得對這棵陪著他長大,呵護過他,給過他許多歡樂的老龍眼樹充滿了感激。
忍不住上前緊緊地擁抱了一下它。
“嗨,媽媽!你好!謝謝你!把我?guī)У竭@個美麗的世界!”咸小魚輕輕地,動情地說。
樹母親默默無言,也沒有伸出手來擁抱他。不過,當他把頭放在它的身上的時候,他仿佛聽到了愉快的回應(yīng)聲音,好像在說:“我的孩子,你好!”
他聞到了樹母親身上的味道,跟印象中的一樣好聞。
“想不到你居然如此矯情??!真的像個女孩子耶!好啦,我們走啦!”小雪在催促。
咸小魚戀戀不舍地離開了它。
本來每次回故鄉(xiāng)看望外婆的時候,總要跟這樹“嘮嗑”一陣。此刻見到,當然是更覺得親切無比。
腳踏在軟綿綿的草地上,感覺有一股能量注入腳底,往身上傳輸。他感到輕松愉悅,充滿了力量。
“這里充滿了對生物體有益的負離子。你們?nèi)祟惿鐣抢?,到處都已?jīng)是硬底化,生生地把大地跟人類隔絕開來了,阻止了能量的流動。那些能量不得流動的話,遲早會積蓄過多從而爆發(fā)。于是,我們就把那些能量都導入這里了。所以,這里就有了雙倍的能量?!皺幟试铝量偸悄軌蛟诘谝粫r間解決他還沒問出口的疑問。
說話間,他們就到了離龍眼樹不遠的小河。小河不大,各種美麗的玉石點綴其間。大的,小的,光滑的、粗糙的,都在其間擺設(shè)著。每一塊石頭都有著自己天然的花色,每一塊石頭都是一件無價的藝術(shù)品。河水清澈見底,有美麗的魚兒在其中暢游。咸小魚把腳放進水中,水很溫暖,很柔和,十分舒適。
“那么,剛才那道門,就是連接這兩個世界的通道?任何生物都可以兩邊進出嗎?”他繼續(xù)問。
“沒錯。然后我讓你趕緊進來,就是避免有人誤入了結(jié)點。回不到原來的世界去,或者卡在中間,不生不死,造成沒必要的生命浪費。每一個生命都需要會到循環(huán)當中去,這才是地球能量的可持續(xù)發(fā)展之道?!睓幟试铝琳f。
他們也整個浸泡了一遍。然后上到岸來,咸小魚居然十分自然地與所有有毛生物一樣,抖了抖身體,甩干了水。
就像天生就是有毛動物一樣!
突然發(fā)現(xiàn)這一點讓他感覺挺有意思的。他的身體居然會“入鄉(xiāng)隨俗”。
檸檬月亮領(lǐng)著他們繼續(xù)向前走。
河的另一個岸邊也長著高大的橄欖樹。正如咸小魚外婆家門口。樹下也有巨大的、被磨的光滑的石頭,供人歇息。不過此刻上面沒有人類,只有幾只貓和狗,樹上有著巨大的鳥兒。它們都靜靜的看著他們從水中站了起來。
換句話說,它們在默默地看著我們“出生”、“成長”。
河的對面就是一座石頭做的三間小屋子,遠遠看去,模樣就跟他就讀的第一所迷你小學校一樣的大小。
咸小魚的記憶禁不住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那是90年代初期。那時,那屋子中間是正堂,也就是老師的辦公室,兩邊是學堂,分別是一年級和二年級。只有一個老師上課,包攬兩個年級的所有課程:語文和數(shù)學,體育和音樂。一年級上課的時候,二年級就自習?;蛘呃蠋熢谶@個班講課10分鐘,讓孩子們“消化”一下新知識,就跑到另一個班去講10分鐘,如此往復。體育和音樂課則兩個班一起上。如此情況下,他竟然能夠在直接上一年級的情況下,順利直升二年級。而他所有的一年級同學都得復讀一年級(一共9個同學)。他所有的二年級的同學則繼續(xù)重讀二年級(連我六個同學)。
只是,在這樣的成長過程當中,他并沒有交到什么朋友。
不過眼前這所房子可不比那座早已年久失修,搖搖欲墜的老房子。
這一所看起來要精致漂亮文藝。珍稀的美麗植物開著鮮艷的花朵,各種古怪而美麗的石頭雕刻,以及頗有藝術(shù)匠心的植物盆栽,使得這里變成了一個小小的花藝殿堂。
走近了去,發(fā)現(xiàn)漆著亮黃色的門上面寫著文蕊兩個字。
難道這竟然是文蕊的房子?他們要來拜訪的就是文蕊?
咸小魚狐疑地看著檸檬月亮,但是它沒有對他作出任何解釋。
屋門前有兩株高大的茶花樹,正結(jié)著燦爛的香檳色茶花,像迎賓一樣。嗯,這是他最喜歡的一種花。
門前蹲著兩只漂亮的狐貍,一只橙色,一只火紅色,它們仿佛是那所房子的守護者。
“這是文蕊的弟弟妹妹們?!边@時,檸檬月亮回過頭來跟他說,查看著他的表情。
還能有什么呢,他的嘴巴已經(jīng)不知道合在一起時什么感覺了!
今天的驚喜真夠多了,不知道接下來還會有什么呢?
他沒有出聲,正在慢慢地適應(yīng)著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美麗地方。
“慢慢適應(yīng),還有更大的驚喜在后頭!”哎,又被她看穿了心思。
“我得小心地思考了。”咸小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