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各式各樣菊花品種的名稱隨口而出,比自己教他的那些武功的招式更加熟悉。
封荻平有些詫異,但隨后又想,自己和他在一起的時間滿打滿算也就三年多一點,他的這些知識應該是從家里面學來的。
卞凱謙因沉浸于賞花之中,因此連自己的師父離開都沒有注意到。
他說到這些花名時,嘴角邊帶著微笑,神色非常柔和。他一邊看,一邊贊賞,說出這些菊花的名稱,品評優(yōu)劣。
當他觀賞完畢,將要走出花園時,說道:
“這菊花會也算是十分難得了,可惜的是沒有綠菊?!?p> 就在他正準備離開的時候,忽然聽見有個小姑娘的聲音在他的背后說道:
“小姐,這人倒知道綠菊花。我們家的‘春水碧波’、‘綠玉如意’,平常人那里能輕易看見?”
卞凱謙回過頭來,就看見一個清秀絕俗的少女正在觀賞菊花,穿一身嫩黃衫子,當真是人淡如菊,在他到目前為止的人生中,從未見過如此雅致清麗的姑娘。
她身旁跟著一個十二三歲的丫鬟,那位小姐見卞凱謙注視著她,臉上瞬間紅的像個大紅蘋果,細聲細語道:
“對不起,先生別見怪,小丫頭口無遮攔,隨口亂說?!?p> 卞凱謙霎時間就呆住了,什么話也說不出來,他望著那位小姐出了園子,仍是怔怔地不會說話。
突然,旁邊的花店老板說道:
“這一位是錢塘楊翰林家的小姐,咱們江東出名的美人,她家里的花卉那是很了不起的?!?p> 卞凱謙謝過了花店老板,出了園子,連師父封荻平都忘記了,心里除了那位楊小姐之外,在沒有絲毫別的念頭。
到了午后,他便問明途徑,過了江,到楊翰林府上去了。
就快要到的時候,他忽然怔了一下,想到倘若就此進去拜訪,那實在是太冒昧了,于是他在府門外踱來踱去,心里七上八下,又是歡喜,又是害怕,又斥責自己該死。
他的年紀也到了十五六歲左右,就像出墮情網(wǎng)的小伙子一般,變成了只沒頭的蒼蠅。
楊翰林的府門是朱紅色的大門,門口兩只大石獅子,卞凱謙是個江湖人,不敢貿然闖進去。
他在門外踱了三個時辰,一直踱到黃昏,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在盼望些什么。
天快要黑了,他還是沒想到要離開,直接將師父封荻平拋擲腦后,忽然間,旁邊小門中出來一個少女,悄悄地走到他的身邊,輕聲說道:
“傻瓜,你在這里還不走?小姐請你回家去吧!”
卞凱謙一看,正是楊小姐身邊的那個丫頭,他的心里砰砰亂跳,結結巴巴地說道:
“你.......你說什么?”
她笑嘻嘻地道:“小姐和我賭了東道,賭你什么時候才走。我已經(jīng)贏了兩個銀指環(huán)啦,你還不走?!?p> 卞凱謙又驚又喜,道:“我在這里,小姐早知道了么?”
那丫鬟笑道:“我出來見了你好幾次,你始終沒看見我,你的靈魂兒也不見了,是不是?”
說完,她笑了笑,轉身就走。
卞凱謙忙說道:“姐姐!”
她說:“怎么?你在想什么?”
卞凱謙道:“聽姐姐說,府上有幾本名種的綠菊花,我很想看一看,不知道行不行?”
她點了點頭,伸手指著后園的一角紅樓,說道:
“我試著去求求小姐,要是她能答應,就會把綠菊花放在那紅樓的窗檻上?!?p> 那天晚上,卞凱謙在楊府外的石板上坐了一夜。
到了第二天早晨,也不知是卞凱謙的福氣好還是怎的,兩盆淡綠的菊花當真出現(xiàn)在了那窗檻之上。
卞凱謙知道一盆叫做“春水碧波”,一盆叫做“碧玉如意”,可是他心里想著的,只是放著兩盆花的人。
就在這時候,在那簾子后面,那張被卞凱謙認為是天下最美麗的臉龐悄悄的露出半面,向他凝望了一眼,忽然間滿臉紅暈,隱藏到了簾子之后,從此不再出現(xiàn)。
在卞凱謙稟明師父之后,每天早晨,他總是到楊府的后院之外,向小姐的窗檻瞧上半天。楊小姐倒也記得他,每天總是換一盆鮮花,放在窗檻之上。
這樣子的六個多月,不論大風大雨,大霜大雪,卞凱謙天天早晨去賞花,而楊小姐也總風雨不改的給他換一盆鮮花。
她每天只看卞凱謙一眼,絕不看第二眼,每看了這一眼,總是滿臉紅暈的隱藏到簾子之后。
卞凱謙只要每天這樣見到一次她的眼波、她臉上的紅暈,那就心滿意足了。她從沒有跟卞凱謙說話,卞凱謙自己也從不敢開口說一句。
其實以卞凱謙的武功,輕輕一縱,便可躍上樓去,來到她的身邊,但是他從來不敢對她有半點輕慢。
至于寫一封信來表達敬慕之情,那更是不敢了。
這一年三月初五的夜里,有兩個和尚到他的寓所來,忽然向他襲擊。
他們得到了消息,知道封荻平的徒弟在這里,想搶上善若水劍的劍法。
可惜的是,他們的功夫早已大成,而卞凱謙自己才不過第四層巔峰,武功沒有他們的高,被這兩個惡僧打成了重傷,險些性命不保,而此時封荻平也已回到了武當山,沒收到消息,不過,他躲在馬廄的草料堆里,這才脫難。
這一次的傷勢著實不輕,足足躺了三個多月,才勉強能夠起身。
他一起床,撐了拐杖,掙扎著便到了楊府的后園門外,只見景物全非,一打聽,原來楊翰林已在三個月前搬了家。搬到什么地方,誰也不知道。
卞凱謙自己非常傷心,他心中奇怪,楊翰林是錢塘大名鼎鼎的人物,搬到什么地方,絕不至于誰也不知道。
可是卞凱謙東察西問,花了不少錢財和氣力,仍是沒有半點頭緒。
他覺得這中間實在大有蹊蹺,顯然,楊翰林或許是為了躲避仇家,或許另有特別原因,這才突然舉家遷徙,不知去向,不過,湊巧的是,自己受傷不久,他家就搬走了。
從此卞凱謙無論做什么事都是全無心思,在江湖上東游西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