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凱謙道:“你嫌我辣手,可是那兩個惡僧一上來便向你各擊一掌,若不是你身上穿著烏蠶衣,早就一命嗚呼了?!?p> “哎,這事做哥哥的太過疏忽,哪想到他們一上來便會動手。我猜想他們定要先逼問一番。嗯,是了,他們對我十分忌憚,要將我先打得重傷,這才逼問?!?p> 他抹去朱武雄腮上的胡子,笑道:“那賊禿嚇得心膽俱裂,再也不敢來惹咱們了。”
朱武雄雖有寶衣護身,但前胸后背同受夾擊,受傷也頗不輕,在卞凱謙指點下運了十幾天功,又得卞凱謙每日以內(nèi)功相助,這才痊愈。
此后兩年多的日子過得甚是平靜,偶爾有一兩個江湖人物到獄中來羅嗦,卞凱謙不是一抓,便是一拳,頃刻間便送了他們性命。
近幾個月來朱武雄修習神照功,進步似是停滯了,練來練去,和幾個月前仍是一樣。
好在他悟性雖然不高,生性卻極堅毅,知道這等高深內(nèi)功決非輕易得能練成,在卞凱謙指點下日夕耐心修習,以期突破難關(guān)。
這一日早晨醒來,他側(cè)身而臥,臉向墻壁,依法吐納,忽聽得卞凱謙“咦”的一聲,聲音中頗有焦慮之意,過得半晌,又聽他自言自語:“今天是不會謝的,明天再換也不遲?!?p> 朱武雄有些詫異,轉(zhuǎn)過身來,只見他抬起了頭,正凝望著遠處窗檻上的那只花盆。
朱武雄自練神照功后,耳目比之往日已遠為靈敏,一瞧之下,便見盆中三朵黃薔薇中,有一朵缺了一片花瓣。
他日常總見卞凱謙凝望這盆中的鮮花呆呆出神,數(shù)年如一日,心想獄中無可遣興,唯有這一盆花長保鮮艷,卞凱謙喜愛欣賞,那也不足為奇。
只是這花盆中的鮮花若非含苞待放,便是迎日盛開,不等有一瓣殘謝,便即換過。
春風茉莉,秋月海棠,日日夜夜,總是有一盆鮮花放在窗檻之上。
朱武雄記得這盆黃薔薇已放了六七天,平時早就換過了,但這次卻一直沒換。
這一日卞凱謙自早到晚,心緒煩躁不寧,到得次日早晨,那盆黃薔薇仍是沒換,有五六片花瓣已被風吹去。
朱武雄心下隱隱感到不祥之意,見卞凱謙神色極是難看,便道:“這人這一次忘了換花,想必下午會記得?!?p> 卞凱謙大聲道:“怎么會忘記?決不會的!難道……難道是生了???就算是生了病,也會叫人來換花??!”不停步地走來走去,神色不安已極。
朱武雄不敢多問,便即盤膝坐下,入靜練功。
到得傍晚,陰云四合,不久便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一陣寒風過去,三朵黃薔薇上的花瓣又飄了數(shù)片下來。
卞凱謙這幾個時辰之中,一直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這盆花,每飄落一片花瓣,他總是臉上肌肉扭動,神色凄楚,便如是在他身上剜去一塊肉那么難受。
朱武雄再也忍耐不住,問道:“卞大哥,你為什么這樣不安?”
卞凱謙轉(zhuǎn)過頭來,滿臉怒容,喝道:“關(guān)你什么事?羅嗦什么?”
自從他傳授朱武雄武功以來,從未如此兇狠無禮。
朱武雄甚感歉疚,待要說幾句話分辯,卻見他臉上漸漸現(xiàn)出凄涼之意,顯然心中甚是悲痛,便住了口。
這一晚卞凱謙竟一刻也沒坐下。
朱武雄聽著他走來走去,銬鐐上不住發(fā)出叮叮當當?shù)穆曧?,也是無法入睡。
次日清晨,斜風細雨,兀自未息。
曙色朦朧中看那盆花時,只見三朵薔薇的花瓣已然落盡,盆中唯余幾根花枝,在風雨中不住顫動。
卞凱謙大叫:“死了?死了?你真的死了?”雙手抓住鐵柵,不住搖晃。
朱武雄道:“大哥,你若是記掛著誰,咱們便去瞧瞧?!?p> 卞凱謙一聲虎吼,喝道:“瞧!能去瞧么?我若能去,早都去了,用得著在這臭牢房中苦耗?”
朱武雄不明所以,睜大了眼,只好默不作聲。
這一日中,卞凱謙雙手抱住了頭,坐在地下不言不動,不吃不喝。
耳聽得打更聲“的篤,的篤,當”的打過一更。
寂靜中時光流過,于是“的篤,的篤,當當”的打過二更。
卞凱謙緩緩站起身來,道:“兄弟,咱們?nèi)デ魄瓢伞!痹捖暽跏瞧届o。
朱武雄道:“是。”
卞凱謙伸出手去,抓住兩根鐵柵,輕輕往兩旁一分,兩根鐵柵登時便彎了。
卞凱謙道:“提住鐵鏈,別發(fā)出響聲?!敝煳湫垡姥宰テ痂F鏈。
卞凱謙走到墻邊,提氣一縱,便即竄上了墻頭,低聲道:“跳上來!”
朱武雄學著他向上一竄,不料給穿通琵琶骨后,全身勁力半點也使不出來,他這一躍,只不過竄起三尺。
卞凱謙伸手一抓,將他帶上了墻頭,兩人同時躍下。
過了這堵墻,牢獄外另有一堵極高的高墻,卞凱謙或能上得,朱武雄卻無論如何無法逾越。卞凱謙哼了一聲,將背脊靠在墻上。
但聽瑟瑟瑟一陣泥沙散落的輕響過去,磚石紛紛跌落。朱武雄雙眼一花,只見墻上現(xiàn)出了一個大洞,卞凱謙已然不見。
原來他竟以神照功的絕頂內(nèi)功,破墻而出。
朱武雄又驚又喜,忙從墻洞中鉆了出去。
外面是條小巷。卞凱謙向他招招手,從小巷的盡頭走去。出小巷后便是街道。
卞凱謙對荊州城中的街巷似乎極是熟悉,過了一條街,穿過兩條巷子,來到一家鐵店門首。
卞凱謙舉手一推,拍的一聲,閂住大門的門閂已然崩斷。
店里的鐵匠吃了一驚,跳起身來,叫道:“有賊!”卞凱謙一把叉住他喉嚨,低聲道:“生火!”
那鐵匠不敢違拗,點亮了燈,眼見二人都是長發(fā)垂肩,滿臉胡子,模樣兇惡怕人,哪里還敢動彈?卞凱謙道:“把我們的鐐鏈鑿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