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此處,楊又全也不管聲音里的哭腔與驚恐,繼續(xù)又道:“后來...小人沒有膽量告發(fā),拿著夫人的遺物也不敢還給相爺和少爺,于是,小人趁著沒有工活兒的空隙,尋了借口回了當日小人在京都南北那邊住著的地方將遺物給了介紹小人做工的王大哥,小人只告訴他這是小人的傳家寶,最近手下沒準,欠了賭債,賭坊里都是些亡命之徒,所以讓王大哥先幫著保管。后來在府內做工時,偏生一塊梁木砸到了小人身上,小人怕啊,怕是那些個惡人來殺人滅口,所以便裝著死了,直至今天啊...”
終于,這骯臟齷齪,這陰謀詭計,這歹毒心思,終于浮出水面。
楊又全用兩臂支著身子,又是不斷磕頭道:“小...小姐啊,小人說的都是真的啊,決計不敢有絲毫欺騙!”
“那兩人叫什么?”
“回...小姐,一個叫余強,一個叫余壯?!?p> 顧若飛低著眼睛,不見神色,可是那狠狠陷進掌心的指腹和手腕上爆出的經絡,泄了她心中的極致憤怒,就這樣,半響未言。
顧若飛起身,出了這破舊的屋子,也出了這個黑暗的、憤怒的、令人惡心不已幾欲作嘔的...真相。
這破院子外,有人在等她,那人過來到她身前,執(zhí)起她的雙手,強硬的將她的手掌打開。
可是顧若飛控制不住自己,她控制不了想要將手掌蜷縮在一起又或是恨不得想將整個身子蜷縮在一起的姿態(tài)。
最后是他,強硬的將他的指腹塞進來,任由她將自己的指甲,狠狠的陷進去。
或是手掌沒了痛感,又或是他一直在用拇指的指腹輕撫自己的手背安撫著自己,最后,顧若飛終于肯看他了,望進那黑色的深沉的卻又滿是擔憂的眸子,說了一句話,“東宮來信,太子妃...不好......”
顧若飛親眼瞧著那雙眸子里的神色微變。
而蕭輯,再也忍不住,將她,擁進懷里。
掩蓋住她的憤怒,掩蓋住她的悲傷與...淚水。
只那片刻的憤怒與悲傷過后,其實顧若飛很平靜,平靜的從蕭輯的懷抱里出來,平靜的回了臨盎院,蕭輯始終都陪著她。
蕭輯親自喚人去抬了熱水,親自在外間等著顧若飛沐浴。
沐浴后,顧若飛出來,蕭輯幫她絞干了頭發(fā)。這活兒三年前他總是做,現下已然生疏了,而且他不想用內力,也不想借用爐火,就這么執(zhí)拗地換了一塊又一塊干凈的白布。
接下來,是晚膳。
蹴鞠球和顧意雋住得是相鄰的屋子。
所以因著蹴鞠球的關系,蕭輯特別吩咐蕭瀝今晚就不要帶顧意雋來臨盎院用膳了,只在晚間睡前的時候讓這小鬼親眼瞧了一眼顧若飛,便被蕭瀝打包著回臨肅院睡大覺。
膳后,顧若飛照例坐在房頂,喝著蕭輯親手熱的一小壺酒,仰頭望天。
青衣衛(wèi)知曉今日審訊楊又全已出結果,顧若飛心情必是不佳,但有一事只能來問顧若飛,怕是蕭輯都拿不了注意。
于是,蕭墨趁著顧若飛賞月的間隙現身,問道:“娘娘,不知...楊又全夫婦二人如何處置?他二人現在還在后院,屬下讓兩名青衣暫為看守?!?p> 顧若飛喝下一口酒,似是想用酒緩解心中的糾結與掙扎,片刻平靜道:“我記得太醫(yī)院有個太醫(yī)叫俆研,用王府拜帖,去尋他過來,就說是我尋他的,進府后,將他二人的傷看著情況隨意醫(yī)治罷,醫(yī)好后,將他們一家三口隨便尋個地方打發(fā)了,自此天南地北,三山五岳,我都不想在見到他們。”
蕭墨拱手退下。
顧若飛微顫著雙眼,去看天上繁星皓月,其實自己也不解自己最終為何會放了他們。
是因為楊又全心底的一絲善良?可這善良又有何用,人命已去,他拿何來賠?
那又是因為楊氏和蹴鞠球母子不易?可這人生在世,吃苦一遭,本就如此,他母子不易,可我母女已天人永相隔。
蕭輯知她心中的困頓與迷惑,便用手去撫她被風吹起的發(fā)絲,“決定既已做了,就不要想了?!?p> 罷了...終歸是放了,那就此生不見。
任由他們或是謾罵,或是感激,又或是恕罪,終此一生,就這么過了。
顧若飛緩緩低下頭,閉上雙眼,不再去想。
閉眼的暗淡恍惚中,有人用他的手掌包裹住自己的手,或許是因為自己的手太過冰冷,她竟覺得,那人的掌心,好暖...好暖。
等夜晚的寒冷全面襲來時,顧若飛和蕭輯趴下了屋頂,是的...爬。
那日,顧若飛忽覺得利用輕功忽上忽下的簡直就是作弊!開掛!
遂讓管家尋了好幾把梯子搭在臨盎院內大大小小屋子的房檐邊上。
可下來時,顧若飛忘了去看方位,隨便尋了一處梯子就爬下來了,然后,這一下來,就到了臨盎院的院子外面。
顧若飛眨眨眼睛去看蕭輯,雖然眼中毫無指錯路的歉意,并且還殘存著淚水退去的澀意,可是看得蕭輯就是...溫柔泛濫。
怎么辦...想擁她入懷...
蕭輯斂下神色,遂去走近她,可顧若飛身形一閃,看著另一方向不遠處的那人,道:“徐太醫(yī),好巧?!?p> 俆研聞聲忙過來見禮,“王妃娘娘。”抬首間正瞧看見顧若飛身后的蕭輯,忙俯身拜道:“陛...陛下?!彼矔r眼中、聲音皆是不可思議。
蕭輯一手負后,一手輕抬,“起罷?!?p> 俆研起是起了,不過卻是沒起多大的距離,因為不敢看眼前他二人同處的場景,看了,怕是就惹了殺頭之罪。
此時,顧若飛出聲道:“徐太醫(yī),那日宮宴時我手臂上的傷,煩請您再看看?!?p> 俆研忙道:“是,娘娘?!?p> 于是這三人,繞著臨盎院硬生生走了一大圈才進了院子。
坐在院中石板凳上的那一刻,蕭輯在想,顧若飛肯定是故意爬錯梯子的。
俆研本是要跪下診治的,顧若飛說不用跪著一同坐吧,俆研道:“豈敢”。
蕭輯說不用跪著一同坐吧,俆研顫巍著應聲,“謝...謝陛下......”然后顫巍著坐下了。
嘖嘖,這就是皇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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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慕
或是謾罵,或是感激,或是恕罪,終此一生,就這么過了。 看文愉快^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