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向東望去，浩裊水澤，氤氤氳氳，蒸騰的上方景色模模糊糊。再近一點，點點余暉染得整個村落柔和起來，泛著微微的紅。血花的葉瓣開始閉合，花朵也開始緩緩垂下腦袋。炊煙漸漸升起來，一縷，一縷，小狐貍們在屋角房前打鬧著。幾個男人砍著柴火，再堆在墻角。還有幾個半大的姑娘，笑語嫣然，一邊討論一邊收著衣服。不知是誰，柔柔地喊了一聲，孩子們丟下玩具就往屋里跑。臉上的那種笑容，讓溯裳也不禁微笑起來。
颯湮偏過頭來，“這番景象如何？”
“好極?！?p> “那我們在這里住個三五年如何？”
“?。俊?p> “雪境是個好地方，也很像人族?！?p> “可是我從未說過要·····”
“如果成就神道，你希望成為什么神呢？”颯湮一下截住話頭，然后問道。
溯裳想了想，“龍神吧?！?p> “你不是瀚海之物，所以不用拘于游族之身。”
“是這樣嗎？”
颯湮點點頭。
“那·····我知道的神不多，但是我想，如果成為那種散仙上人的話，真的很好?！?p> “不理這世間因果輪回，道理法則么？”
“我的理想是不是有些低？”溯裳有點難為情起來。
“不，這世間，多幾個這樣的散仙上人才是好事?！?p> “好，我記住了，小紅魚?！?p> 對面坡下，演陌急急地走上來?？吹絻扇讼蛩磥?，便作揖并揮了揮手。
“神尊，溯裳姑娘，事情已經(jīng)辦妥了。二位請隨我去神殿休憩吧?！?p> 又輕輕捏了個訣。坡道兩旁的地燈籠都亮起來，一直通到神殿殿口。
“請?！?p> 青幽幽的狐火，羊脂白玉的地燈籠，青石坡道。天色越來越暗。兩旁的樹叢草堆開始黑魆魆起來，時有陰影一閃而過，像是野兔小鹿，又不十分相像。
“演陌，神殿里只住著狐尊和神侍么？”
“是的。”演陌有點驚訝于溯裳會開口問他，“溯裳姑娘是覺得這神殿高聳冷僻么？”
溯裳點點頭。
“但其實是歷代狐尊的脾氣，沒有一任愿意將神殿搬去別處?！?p> “天狐最后是要住往天界的，與凡狐接觸越少，越?jīng)]有牽絆，也利于修行?！憋S湮道。
演陌點點頭。
“但其實，現(xiàn)任狐尊不是最美的哦，”颯湮突然轉(zhuǎn)了話頭，“我看你今天那癡迷的眼神?！?p> “是的，”演陌再次點頭，“歷代狐尊中當以第二任最美?！?p> “就是那個小狐貍說的阿莧。”
溯裳偏了偏頭。
“在神殿里就有歷代狐尊的影像，你到時候可以看看。”
“這也感謝神尊的手下留情，才讓我們后人還得以瞻仰歷代風采?！?p> 颯湮有些頭痛的擺了擺頭。
溯裳默默咬著嘴唇憋住笑。
“但我一直好奇，羊籽到底是何物？是石是玉還是草木？又或者是獸？”
“這東西的來源其實是阿莧狐尊的雪定?！?p> “雪定？”
“嗯。外界只知雪定是固本羈束之極品。卻不知雪定之用其實是可以由天狐本尊自我調(diào)節(jié)的。阿莧把它調(diào)成了迷幻之用。大概就是浮生若夢，不如幻樂之意。”
“原來如此。”颯湮點了點頭。
“我們到了?！?p> 溯裳抬起頭來。
赤紅色的石墻，赤紅色的琉璃瓦，飛檐弧度極大，左右檐頭上各坐著一只七尾狐貍，檐角下掛著一串銅鈴，隱隱有鎏金紋路。赤珠為墜，有風，卻無聲響。石墻上流動著青色的紋路，水紋一般一層層蕩開又蕩開。雕梁畫棟，正中的牌匾上正是“天狐神殿”四個字。正殿高約九丈，冷峻佇立在九層石階之上。中間的石坡順勢而下，重斧雕刻著一只九尾天狐。鮫珠為眼，散著幽藍的光。墻角全是血花，卻跟別處不同，花瓣極薄至透明，顏色卻更深。有螢火蟲點點圍繞，似是青色的狐火。
正殿大門緊閉。
溯裳看著那對異獸門扣，突然覺得有點眼熟。
偏著頭走上前摸了一摸，旁邊的颯湮卻笑了起來，“這也太明顯了。不賭了不賭了。溯裳，這頓流光宴我請了?！?p> 同樣的九天冰玄鐵，同樣的手藝，怕還有同樣的心思。這一對和頭上這一支，可不是出自同一人。
“但是，這·····”
“沒人敢犯忌的?！?p> 演陌也搖了搖頭，”合族都知道，但是勸不住，只要不出格，由著他罷?！?p> 溯裳想起了那個男子焦急躊躇又掩飾的樣子。這世間的感情大抵無可言說，就算是不容，也要飛蛾撲火，死而不熄。
但是阿尋是不會理會的罷。
那這樣的感情還值得嗎？
溯裳心里不知道。
大殿門口左右各半跪著一對鮫人。雙手捧著一盞石蠟燭。
演陌用狐火將鮫人手里的蠟燭點燃，又雙手捏訣，向兩側(cè)甩出?！爱敗保行┏翋灥碾p疊聲。那對銅鈴晃了晃，又靜止下來。
代族長已經(jīng)跪下來，雙手合十。
“吱~呀~”。
九尾狐紋的封印一閃而沒，大門上青色的光紋路蜿蜒向四角擴散，一聲獅吼，然后，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