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曲淮背負著適才迷惑的心境回到扶搖宮，庭中秋千旁一棵梧桐樹的枝干上倒掛著一個人。此人不時發(fā)出“嗚嗚”之聲，敢怒不敢言。因倒掛而血脈沖漲，滿臉血紅，筋條橫露。
小監(jiān)芙凌一看到九皇子就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般，嗚的更大聲。萬鄔持劍從殿中走出，站在門前遙遙朝李曲淮望去。但見李曲淮示目會意，她走過去一劍砍掉麻繩，芙凌摔了個七上八下，揉著腦袋哀嚎。
芙凌爬到李曲淮腳邊，指著萬鄔想告狀。可話剛到嘴邊，喉嚨里卻想被堵住一般，只剩下如畜生般的嗚咽聲。萬鄔因冷漠而顯得無情，走過芙凌身旁，只漠然瞧了他一眼。
“此人在我去內(nèi)務(wù)府的路上，詆毀殿下名譽。雖不知其名，但其心可誅?！比f鄔將蓖罄劍還給李曲淮，任他定罪。
芙凌磕頭請罪，嗚咽聲尤為響亮，萬鄔一指彈風，芙凌喉嚨頓時豁然開朗。
“殿下，奴婢錯了！奴婢千不該萬不該詆毀陛下?。 鼻嗍迳峡睦由纤囊蝗ρ?。
李曲淮手一揮將劍鋒抵在他的喉結(jié)上，芙凌萬不敢抵抗只能依著那索命的劍鋒偏游而上，仿佛下一刻就要刺穿他血濺當場。劍從外偏，一根發(fā)絲削落在地。寒芒乍泄，居高而下看著他的九皇子就愈加顯得刻薄寡情。
“滾出扶搖宮！”李曲淮暴怒一聲。芙凌抓起地上凌亂碎發(fā)，東歪西倒的朝門外奔去。
李曲淮俯視這青石板上如鬼蜮血肉般的痕跡，清白皂靴就此踏過。
“此人油嘴滑舌，你當真就這樣作罷？”萬鄔跟在他后面看不見神情，從持劍的骨節(jié)凸起力度，是可以想見此刻李曲淮極度不悅。
李曲淮壓抑住這無名之火，冷靜不似尋常：“先放其歸山，再釜底抽薪?！?p> 李曲淮于殿中放下劍，這柄劍許久未開光卻還是青霜冷亮，上頭龍鳳相纈，難舍難割。他撫摸蓖罄，眼中盡是愛惜。
萬鄔不解，復走出殿內(nèi)。值得驚奇的是，雪已然消停，但院內(nèi)因無宮人打掃又覆起厚厚的一層。
“之前都是由那宮人掃，怎么才走了一陣，這雪怎的就高了一層呢？”萬鄔踩在上面，走幾步就會有幾個巧麗的印子。
整個皇宮的房檐上無不白雪皚皚、素裹銀裝，俏然如剛出生的嬰兒般膩潔可喜。
李曲淮捧起一堆雪，看到萬鄔背對著他，一時惡念橫生。他用力一揉，手中冰潔的雪粒就成了個圓，李曲淮趁她一個不留神用力一扔，雪團就在萬鄔身后盛開。
萬鄔嫌惡的回過頭看他，那未泯的童稚油然而生。李曲淮以為她要惱氣，欲開脫逃跑，哪知她也學著他的模樣，掬起一團，砸的李曲淮落花流水。
兩人一來二去，你砸我砸，不一陣子身上便全是雪渣子了。李曲淮盡興而為之，身上力道全無，見萬鄔還要相砸這才連連求饒：“我服輸！我輸！”
萬鄔笑了起來，一去平素冷峻，笑靨如冬日暖陽般慰人心田，沁人心神。李曲淮拍打身上的雪渣，正欲向前走時，瞥見門外站了個簪丹花的，容上笑顏驟然杳無蹤跡，端端然又回到那個謹小慎微的九皇子。萬鄔隨他看去，只覺心驚。
阮白鷺畢恭畢敬的行禮，與其他宮人一般的笑容刻在臉上：“九皇子，皇后娘娘邀您去鳳凰殿一敘?！?p> “是了，阮姐姐?！崩钋纯陬^上帶著歡欣，心中卻是悸動。無事不登三寶殿，向來不速之客自來。
阮白鷺狠狠的瞅了一眼萬鄔，一看這小監(jiān)竟生得比女子家還要精巧上七八分。她暗暗笑了，這九皇子取向果真不同常人！
香煙繚繞，紅饅垂地，數(shù)十宮人垂首排成兩行待立在殿門外。腳踏黻黼正然進入，陳后坐于鳳位之上，多年來的宮規(guī)早已不見她當年笑容，只有一派母儀天下之派。
九皇子李曲淮跪地行禮，“兒臣拜見皇后娘娘?！?p> 陳后莞爾，白瓷般手從金鍛中伸出：“九皇子免禮?！?p> 旁人對他們二人的生分客套早就習以為常，只是木然的站著一旁，靜靜觀看。
李曲淮落席而坐，阮白鷺從后閣門出，銀盤中盛著玉露杯。
阮白鷺滿懷迎笑，“九皇子，請。”又做了個邀請的姿態(tài)。
李曲淮略觀一二，便問：“不知這是？”
“此乃上古名茶碧螺春，以形美、色艷、香濃、味醇流傳于今?！比畎樅粢绘九锨胺畛剩钋催f接于掌中。
“九弟也來了？”李曲棠睜著惺忪的睡眼從殿門外走進，放蕩不羈的步子慵懶拂過地板。蠶絲睡袍體貼勝膚，他壯碩有力的肌肉凸顯于上。他奪起那另一杯碧螺春，一口牛飲入喉。
李曲淮白凈皙長的指輕輕抬起，呈于薄唇上淺嘗其味。此茶碧如螺黛，滿身批毫，銀白隱翠。湯呈碧綠清流，幽幽不絕如縷的香氣縈人齒環(huán)。此香殊于俗，佛亦贊之。
“好茶！”李曲棠豪贊道，右手大拇指不由自己的舉起來。
“香醇甘厚，爽而生津?！崩钋捶畔掠衤侗?，殿上煌煌之光映射于玉露杯之中，于澈碧茶水形成光怪陸離的繽紛顏色。
他挺板的身軀，若凜然君子，恭敬如斯：“謝皇后娘娘賞賜，兒臣幸甚至哉?！?p> 阮白鷺退回陳后身旁，陳后看她一眼，目光又落回李曲淮身上。
“這碧螺春實在珍貴，想必九皇子在扶搖宮中是沒有的，所以本宮今日特拿來贈予九皇子。讓九皇子也能見識一番世面?！标惡髥问种г邗踅q扶座上，鳳眸中頗有幾分譏誚。
李曲淮聽了這話也不惱，只是抬眸含笑，姿態(tài)更是謙謙。
“兒臣謝母后一番好意。只是古人云：“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陋室，惟吾德馨?！敝灰獌撼嫉滦杏谛拇妫衷鯐诤踹@些外物呢？”
陳后怒火聚三分，只是不溢于言表，這話分明就是說給她聽的。她貴婉的語氣在中殿似煙霧飄渺裊裊散開：“九皇子真是好志氣。”
李曲棠披上宮婢呈來的白狐裘，不屑的復回殿中。本想著借此茶大作一番，卻沒想又讓李曲淮占了先鋒，實是無趣。
誠然還是九弟略勝一籌。他嘆道。
旖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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