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頂朱梁,兩只飛鳳伏于檐上,栩栩如生。清華池中金色的鯉魚潛游穿梭在幾支慘敗在寒冬中的藕根之間,池中凈澈之水將天空云朵融在用鵝卵石做為裝飾的塘中,宛若一副活色生香的描真畫。
殿前有一處用真金修建的亭子,在陽光的映照下奪目耀眼,一旁闔手立著的婢女身著暗絳官服,金子反射的閃閃光斑落在她們衣裙上,逶迤傾瀉,自成一道好風景。
環(huán)視這“凰宇殿”,殿中之物樣樣精巧,寬闊且華麗,無一不透露著殿中主人身份的高貴。
大殿的主人身著金絲紅袍站在池邊,纖麗的玉手施施然向池子中的魚投喂著食籽,艷麗的面容上偶有笑意,卻帶著幾分說不清的莊嚴。
陳后有著一副嬌艷而不媚,貴雅而不庸的氣度。萬般風情的面龐上倒映的卻是令人端之以致,不敢逼視,淡漠的眼眸似黑琥珀,清晰而暗黑。
身后姿色清麗的阮白露不敢言語,皆垂眸頷首。她是陳后嫁入離國時的陪嫁婢女,也是陳后的心腹。
陳后黛眉微蹙,手中投籽的動作頓住。
“娘娘可是為杜丞相之事煩憂?!比畎茁恫煅杂^色的能力極強,對于陳后的每一個動作都心知肚明,畢竟這漫長的幾十年來主仆二人雖身處異國但相依為命。
陳后螓首微搖,默不作聲。
庭前初開春的桃花開得正盛,幾片花瓣不由自主的紛紛落下,飄飄然落在了陳后纖麗的指尖,一陣異樣的風徐徐拂面。陳后遣走阮白露,一身形頎長著黑金錦袍,面著青銅面具,看不見眉宇卻難以忽視其氣勢的男子,自梁宇上緩緩落下。
“你來了?”陳后似乎已期待此人許久,語氣中隱隱含著期待,當看到黑衣男子走進時陳后凈白的面龐上籠上一層紅暈。
此黑衣男子曾陪伴她走過青春年少,可謂青梅竹馬??吹剿麜r難免想起曾經(jīng)還是昭國公主時的那一段美好歲月。
站在陳后面前氣宇不凡的男子曾是昭國有名的少年將軍——安均,面如玉冠卻殺得敵人連連敗退,曾在六州之上也是傳為一段輝煌故事。而當年一再連勝,士氣高漲的同時不慎并未將離國的崛起看作一回事,從而讓離帝與杜如誨找到了中間玄機利用,殺進了昭國。而就是那一戰(zhàn)安均第一次敗了,前半生被世人奉為“不敗戰(zhàn)神”的他,卻被兩個初出茅廬的離國人打得登堂入室,且毫無反擊余地。
而也是那年,離帝帶人殺進昭國曾不留余地的掠奪,直至當年傾國傾城的陳后出現(xiàn),離帝揚言若陳后肯心甘情愿的嫁入離國,他便留一線生機于昭國。
哪里會心甘?哪里會情愿?陳后本就為一國之公主,看到一生英明赫赫卻被綁在城樓上示威的安均,城樓下惶恐的百姓,以及金鑾大殿上被要挾的父王母妃,那一刻她恨極了離國,恨離帝之入骨。陳后痛苦不已,但她沒有表現(xiàn)出來,而是勇敢的面對這一切,選擇背離昭國嫁入離國,只要有一線生機,總會化絕境于生境。
之后的安均也辭去甲胄,隱沒人間,從此無怨無悔的隨在陳黛默身后護佑著她。
陳后將手中最后一粒食籽扔向了魚池,溫和道:“你來啦?”仿佛是在說,已等他許久那般親昵。
“默兒?!卑簿钋榈耐媲吧碇鹋鄣呐?,如今已貴為皇后乃一國之母,某些十分浮現(xiàn)的仍是一如從前明媚稚嫩的少女之臉。
“許久未見,均哥哥還是一如既往的英颯。你在梁地一路保護棠兒,又從苦寒之地行至皇城?!标愾炷酆钋?,鮮紅的丹指撫過他的肩胄,又沉沉的說道:“此去我讓你打探的消息,可有眉目?”
安均有力的手拉住陳黛默,眼中似有火光燃起。
“我跟隨他們身后一月有余,九皇子并未留下可疑把柄,倒是有一女子緊隨他們身后?!彼D了頓,看了一眼陳黛默,“此女子或許功法了得,我前幾日親身隔墻,欲竊聽未遂,且險被發(fā)覺?!?p> 陳黛默的眼中再次沉了下去,忽而想起什么,松開安均的手在庭中踱起步來,金袍紅袖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此女子何身份?”
“不曾可知?!卑簿鶕u搖頭,看陳黛默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種得意的神色。
“安插在離帝身邊的婢子前幾日告予本宮,杜如晦那賊臣竟欲將其女嫁予那卑賤之子李曲淮,若事成豈不是令李曲淮如虎添翼?”
向來以端莊之態(tài)視人,行皇家昭臨天下之理,在巍巍皇城中恪盡皇后職守,雍容華貴且自持高貴之態(tài)的陳后,若此時有其他人在場定會為其言語之大震,畢竟在整座皇城中她是威嚴的存在,威懾力僅次于陛下。
而今日不同,安均自小是曉得她的脾性的,便是這般坦言也無妨。
在旁人面前自是要顧忌三分,得體大方。而在安均面前,陳黛默明白她可以只做自己。
“既如此,不若我們將此事攪渾一些,看到時候九皇子該怎么辦?離帝老兒又該如何?”安均面上勾起邪笑,眼中暗含殺氣。
“你的意思是?”陳黛默最是知曉安均總能出一些令人想不到的妙意,她心中雖也有盤算,卻還是想聽一聽他講的才好拿定主意。
“引狼入室?!?p> “引狼入室?”陳黛默重復了一遍,有些不解。
“梁地離帝老兒眼線眾多,下手不合時宜。不若我們?nèi)酉轮l,引李曲淮上鉤,然借他人之手,傷杜如晦之翼。”安均長長舒了口氣,心中仿若一事落成定局,盡在掌握。
“此可為一箭雙雕。”陳后贊賞道,對安均的愛慕之意卻更深。
大災(zāi)過后的梁地從原本的蕭條,漸漸呈現(xiàn)出一種大難不死后的生生氣息。
日子斷斷續(xù)續(xù)已過去了三月有余。
梁地的洪災(zāi)經(jīng)由朝堂派遣的官差調(diào)治后,從根源處解決了水患難題,賑災(zāi)的銀兩實打?qū)嵉挠迷诹送袋c,而剩余的一并交由沈宴清此知府大人打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