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番邦蠱毒,……”皇妃嘴里念叨著,腳下漫無目的的踱著,忽的站住問道,“那會是誰給我下的毒呢?”
應(yīng)皇子也站起來說道:“這也是義父擔(dān)心的。誰會對一個足不出戶的婦人下此劇毒呢?想來這番邦蠱毒也不是誰都能搞到的?!?p> “圣上?”皇妃咬著嘴唇,緊盯著皇子問。
皇子點點頭。這一點,他們?nèi)齻€人都是第一時間就想到了。
那天義王匆匆走后,一直沒有召皇子過去?;首右矝]敢輕舉妄動。既然已經(jīng)猜到了跟圣上有關(guān),就更得加倍小心。那天,是鋪子月結(jié)的日子。照例,皇子該去義王府向義王匯報??墒撬嗔藗€心眼兒,只讓鋪子里的伙計把賬簿給送了過去。義王看著賬簿東問西問,小伙計哪能知道呀,只得又勞動皇子親跑一趟。
義王一見面就說出了自己的懷疑,果然跟皇子猜想的一樣?;首右簿椭苯亓水?dāng)?shù)恼f道:“若真是圣上做的,那他所為何來呢?婚是他欽賜的,人也是他親選的,若是對冰兒不滿,大可以另選他人,何苦費此功夫呢?”
“糊涂!”義王道,“你以為此舉只是沖著她一個人來的嗎?還有你,我,這一府上下!”
“可是除了冰兒,我們誰也沒有出現(xiàn)過此類癥狀?。俊被首拥?。
“這正是我所擔(dān)心的?!绷x王道,“如此奇毒,一般人聞所未聞??蓞s用在了一個足不出戶的婦人身上,豈非大材小用嗎?”
義王端坐在太師椅上,一動未動,想來已是有了答案。
果然,只略作思索,義王便又道:“這其一嘛,便是他本來想要謀害的另有其人。媳婦只是誤傷?!彼粗首?,想要他明白自己所指。皇子當(dāng)然明白了,不管是無影無形,還是食物里下毒,都是他離皇妃最近,若要說誤傷,只能是被他累及。這也最能說得通。他若是瘋瘋癲癲的,那圣上就除掉了一個心腹大患。義王他再有能耐也翻不了天。
“再者,”見皇子已然明白,義王這才又接著說道,“圣上大概沒料到死去的人又活轉(zhuǎn)過來了。想來這番邦蠱毒必是如胡太醫(yī)所說,無影無形,無跡可尋,不會像砒霜之類的毒物七孔流血,一驗便知。圣上大概還沒來得及再次下手,媳婦就已經(jīng)醒轉(zhuǎn)過來了,這讓圣上有所忌憚。你想啊,若是我們一家前后暴死,那倒能說得過去,你呢,是因為愛妃死了,傷心過度,郁郁而死。我嘛,老來喪子,更是難熬。可若是毒而不死,一家子都瘋瘋癲癲的,那不就太出奇了嗎?”
“如此說來,是冰兒福大命大,自己活了還救了我們一命?”應(yīng)皇子道。
“嗯?!绷x王點頭道,“此女倒確是一個有福之人?!?p> ……
“那后來呢?”見應(yīng)皇子說到這里停住了,皇妃著急的催問道。
“后來?”應(yīng)皇子心說這又不是講故事,還哪來的后來啊。
“義王再沒說什么?”皇妃問。
“就是要我們多加小心。不過我跟義父都心照不宣。若是那蠱毒真是如此厲害,我們即便再加小心,又有何用?”皇子有些灰心的說道。
皇妃卻不這么想。不過既然說到了這里,她倒是靈機一動,問應(yīng)皇子:“那我出事前,可有什么異常?比如說吃了什么就立刻發(fā)作起來,或者突然像中了槍似的,一下就倒下了?”皇妃引導(dǎo)著問道。
“聽紫玉說……應(yīng)該是后者。說你正暴怒大發(fā)脾氣,突然一頓,便一頭向前栽倒了過去?!被首拥馈!斑@莫非便是你說的‘中了槍’了?”應(yīng)皇子理解的槍是刀槍劍戟的那個槍,只是不是這種說法。不過他能大致明白那個意思。
“暴怒?”皇妃道,“那這位小姐是不是經(jīng)常有心口疼的毛病?”
“對呀?你想起來了?”皇子看著皇妃,眼神里既有急切又有緊張。
“那她肯定是死于急性心梗要不就是心臟病突發(fā)!”皇妃切的一聲笑道,“哪來的那么多邪啊祟啊蠱呀毒的,你們純粹是自己嚇自己知道不知道!”
“急性……”皇子學(xué)不來皇妃的術(shù)語,只看著皇妃問,“你的意思,是皇妃是病死的?哦,我是說,以前那個,……可,不對呀,若真是病死的,那怎么又會突然活轉(zhuǎn)過來?還跟換了個人似的?”
“這……”皇妃咬著嘴唇,她也也說不清了。
這呀也怪不著皇妃,誰叫她穿越的那會兒還沒有《步步驚心》呢?要不,她只要前后一聯(lián)系,就什么都明白了。
應(yīng)皇子剛理出的一點頭緒,被皇妃這一打岔,又亂成了一團。病死了,又活了。這聽起來遠(yuǎn)不如中了邪祟更為合理。病尚且有看不好的,更何況是病死了的,不是中了邪祟,哪里有那么容易死而復(fù)生的?
不過,心里還是略松了一些。不再緊繃繃的坐立不安。見皇妃還在苦思冥想,便道:“不管如何,還是小心一點為好。記住,今天這話跟誰都不能講。你我自己知道就行了。知道嗎?”
皇妃點點頭。她當(dāng)然知道了。若是沒有了迷信這層外衣的包裹,那她這離奇復(fù)活以及種種怪行就沒法解釋了。
誤會解除,兩個人當(dāng)下恩愛如初。每日里形影不離。連去老夫人那里請安都是雙雙同去。
老夫人早就得知應(yīng)皇子從山北帶回來個小妖精,還上門來叫囂,被皇妃三言兩語,兵不血刃就打的大敗而歸。急著想跟皇妃問個清楚,可皇妃每次過來皇子都跟著。沒奈何,只得讓丫頭子們在東府候著,看見皇子走了就趕緊回去稟報。
這天,皇子剛一離府,老夫人大駕就來了。
天一冷,老夫人的氣喘病就又發(fā)作了。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坐下歇了半天,仍說不出話來。
皇妃心疼的看著她,前胸后背的婆娑著,給老夫人順著氣兒。嘴里卻埋怨道:“這大風(fēng)天的,你是跑什么啊,不好好在家待著!”
老夫人總算喘勻了氣兒,斷斷續(xù)續(xù)的說道:“我倒想在家,待著呢,可你也不去看我,只好就我這老胳膊老腿的,過來瞧你唄!”
“你可別冤枉人!誰說我沒去看你啊,我是早請示晚匯報,一天兩趟,天天不落,還想讓我怎么著??!”皇妃一梗脖子,毫不示弱。
“是!你孝順!一天兩趟!”老夫人撇著嘴,學(xué)著皇妃,“可回回都是屁股還沒坐熱呢,就又要走。哦,點卯???哼!還不如不去呢!”
“那我明天就不去了!”皇妃賭氣的向后一靠,說道,“你這老胳膊老腿的能跑的動,就天天跑唄!”
“哦呦!你們聽聽,”老夫人左右看著婆子丫鬟們,“這叫什么話,難不成讓我老婆子每天過來給你請安嗎?”
婆子們都捂著嘴偷笑。這爺孫倆一見面不斗嘴就說不了正事。
“誰說讓你來請安了!你自己非要亂跑還賴別人。這么大的風(fēng),嗆的咳嗽起來怎么辦!”皇妃嗔怨的斜著老夫人,從一旁的針線簍里拿出一個布片來,放在老夫人嘴邊等著大小。
“這是什么啊?干不干凈啊,就往人嘴上放!”老夫人躲著,呸呸的唾著說道。
“這叫口罩!你戴著它就不用縮著脖子怕風(fēng)吹了?!被叔姿谎壅f道,又囑咐跟著的丫鬟,“老夫人每日帶過以后,晚上都得用開水燙過消毒。”
“我才不會帶呢!”老夫人忙道,“像個尿布似的,帶在嘴上,像什么樣子嘛!”
皇妃也不理她,根據(jù)量好的尺寸縫上了帶子,包好了交給了奶媽。這才說道:“你不是愛跑嗎,帶著這個再大的風(fēng)也不用怕了?!?p> “誰叫你不去看我呢!”老夫人這才委屈的說道,“想跟你說會子話,你回回不等人開口就要走,我不來怎么辦?”
“那你不會打發(fā)人來叫我???”看著老夫人那樣兒,皇妃是又氣又好笑。“還非得你跑一趟!”
“我等不及嘛!哎,我問你,應(yīng)兒可是真的從山北帶回來個姑娘?”一經(jīng)議和,老夫人就迫不及待的問道。
“是救!”皇妃立馬更正道,“那是他在回來的路上救的。要不那人就被凍死了?;首痈龥]有一點關(guān)系?!?p> 皇妃說著,看了眾丫頭婆子一眼,為皇子正名。
“?。磕撬秊楹螘砀雉[?。俊崩戏蛉藛枴?p> “人心不足蛇吞象唄!”皇妃輕蔑的笑了一聲,“知道了皇子的身份,有錢又有地位的,就想來勾引。哼!算她來著了,我正無聊的發(fā)慌呢!”
“哎呦!真是世風(fēng)日下人心不古呦!救人還救出事來。這也是應(yīng)兒剛正,這要是換做別的男人吶,那還不是正中下懷嗎!”老夫人捶著大腿道?!岸颊f男人多好色,可誰知道是女子這般不知羞恥,竟敢上門來勾引!真真是……不要臉!”
老夫人氣的直打哆嗦,竟然不顧教養(yǎng),罵起粗口來。老一點的婆子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也跟著一起罵。
原來,老爺子——也就是老夫人的老公,義王的父親——還活著的時候,府里也出過同樣的事情。老爺子跟一個青樓女子相好,好的蜜里調(diào)油,須臾不離。那時候,老爺子的老爺子還活著,就派人把老爺子捉了回來。誰料剛回來,那個青樓女子就找上門來,手握匕首,聲稱見不到老爺子就自刎。家里怕遭下人命,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老爺子跟著那女子去了。
這番經(jīng)歷,被老夫人視作奇恥大辱,一直耿耿于心念念不忘。每每想起來就暗恨自己懦弱,竟然讓人在眼皮子底下把自己男人帶走了。如今聽到皇妃手刃小山,那就跟給自己報仇雪恨了一樣。
幾個婆子又添油加醋的把皇妃那日的壯舉說了一遍,老夫人聽著直頓龍頭拐,嘴里跟著說道:“好!”“這才是皇妃該有的樣子嘛!”說到要緊處,還攢眉蹙目的跟著使勁兒。最后聽到那野女人跟霜打的公雞似的悻悻離開,更是哈哈大笑。一副大仇得報的解氣樣兒。
“哎呀!”老夫人拭著笑出來的眼淚說道?!罢媸峭纯臁:镁脹]有這樣痛快的笑過了。孫兒媳婦啊,你做得好!就該這樣,要不就讓人欺負(fù)到家里來了!那傳出去還不得讓人笑話?”
“奶奶你就放心吧!別說她一個綠茶婊了,就是再厲害的人來了,我也得讓她灰溜溜的離開!”皇妃說胖就喘,得意的哼了一聲,搖頭擺尾的說道。
“什么什么,綠茶……表?那是什么?”老夫人聽不懂,問道。
“哎呀,你就別問了,又不是什么好話。”皇妃道。
快到晚飯的時候了,老夫人這才心滿意足的離開。雖然嘴上說著不戴不戴,可還是乖乖由著皇妃把那叫口罩的東西戴在了耳朵上。
一走進(jìn)園子,西北風(fēng)就呼的直撲過來,老夫人下意識的扯起衣領(lǐng)要擋嘴,這才想起嘴上戴著東西呢。皇妃說的沒錯,風(fēng)再大,也吹不著她了。老夫人騰出手來一手拄著拐杖一手扶著婆子,覺得走起路來也順當(dāng)多了。
紫玉她們還在左盼右盼,盼著姚老爺子上門來看皇妃??梢蠣斪幽沁厖s已經(jīng)正式走馬上任了。圣上說到做到,親自押著,不是,是送——二皇子來拜師。早有人來傳話,姚老爺子便整衣束冠迎候在師館門口。遠(yuǎn)遠(yuǎn)看見圣上的車輿過來,便一揖到底,直到圣上近前才起身再行大禮。
圣上滿面含笑讓人扶起姚老爺子,問過府上人等,又問在此可住的習(xí)慣,這才緩步進(jìn)入師館,讓姚老爺子在上首坐下,讓二皇子行拜師禮。
禮罷,姚老爺子慌忙起身,扶起二皇子,又躬身讓圣上入座,自己垂首立在旁邊。
“朕今日之所以親送應(yīng)鐸前來,便是想托付老先生,讓老先生從嚴(yán)管教。應(yīng)鐸一向喜武厭文,且野性難馴,還請老先生費心調(diào)教。若應(yīng)鐸不服教訓(xùn),先生只管告與朕知道?!?p> 圣上很少當(dāng)眾斥責(zé)皇子,今日卻當(dāng)著一眾隨人說二皇子野性難馴。姚老爺子慌忙下拜口說不敢,眼角的余光掃過一旁的二皇子,見二皇子陰冷的眼神也正在看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