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妃見狀，不好就走，看見李氏等似在收拾東西，便對她們說道，“咦，你們今天這么早就要回去了？”
“今日是禮儀課。”李氏道，“我們在此隨手涂鴉兩筆，等著女官?！?p> 李氏所說的女官，原本是在宮里專門教習(xí)公主們舉止禮儀的一個嬤嬤。只因到了圣上這里，膝下并無一女，因此賦閑在家，被皇妃訪得，高薪聘請到學(xué)堂教習(xí)女眷們。在宮里當(dāng)值的女子，都稱女官?，F(xiàn)在雖然已經(jīng)出宮，可為了以示尊重，皇妃仍讓人以女官稱之。
“哦?！被叔@才發(fā)現(xiàn)，各個教室里都有人在隨意的活動著，看來都是在等著上禮儀課。就對封氏說道，“我們趕緊去溜一圈，一會兒跟她們一起上禮儀課。”
封氏正被黃文氏左一個婊子又一個不要臉罵的心頭起火，可還不能回嘴，要不就是自己對號入座，承認(rèn)罵的就是自己了。聽到皇妃這樣說，便跟著皇妃出來，只臨出門時，用倨傲不屑的眼神掃了眾人一眼。李氏跟皇妃對視一眼，意思是問她封氏怎么會來？皇妃無奈的一聳肩，領(lǐng)著封氏去了。
每到一個屋子，皇妃都簡潔的介紹一番這里的功用。余下的都交由小丫頭們?nèi)パa充。尤其是最關(guān)鍵的那一句：都是免費。封氏再是抱著找茬的心理，也被這華麗舒適的環(huán)境，和美輪美奐的擺設(shè)，還有最重要的，那些個她聽也沒聽過的保養(yǎng)內(nèi)容震驚了，說不出話來。她從來不知道女人竟也能這樣的享受，又是美容，又是美體，又是按摩，又是香湯泡浴，還有禮儀。她原本以為自己的舉止就是最優(yōu)雅最得體的，可看到那個頭上已經(jīng)有了華發(fā)的婦人，那樣輕柔內(nèi)斂的舉止說話，頓時就覺得自愧不如。
看到已經(jīng)開課了，皇妃就拉著封氏悄悄坐在了后面。禮儀課這才是正式上的第二節(jié)。還在教授最基礎(chǔ)的站坐姿。女官先自己做了個樣子，端身正坐，雙肩下沉，兩手交握致于腹部，雙腿并攏，微微傾斜。雖然坐的很挺直，但是你看著一點也不覺得緊繃，是一種很放松很柔軟的挺拔狀態(tài)。
封氏是最注重儀態(tài)儀表的，所以很快就進入了聽課狀態(tài)，不住地跟著女官的指導(dǎo)調(diào)整著自己的姿勢，再顧不得想其他。其他女眷一個個也都是如此。都是一天天出席場面的的人，自然都想著能有一個優(yōu)美的儀態(tài)。尤其這宮里的女官可不是誰都能請得到的，據(jù)說皇妃是托了綠冬請宮里的趙貴妃出面，又花了幾千兩銀子，這才能請得她老人家出山。只是，具體是幾千兩，皇妃沒有明說，她們也不好相問。皇妃看她們都這樣認(rèn)真，心里十分滿意，便又悄悄出來，囑咐了丫頭們幾句，就自出來回了府里。還想著等應(yīng)皇子回來后，趕緊告訴他自己的想法，誰知，剛一回府，就聽紫玉說道：“老夫人傳過話來，讓皇子回來后，跟皇妃一起去西府。想必是老夫人有話要說。”
老夫人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有發(fā)過話了。便是皇妃去西府請安，她也只是隨意說些閑話，不曾指教皇妃一句。這樣鄭重其事的傳話，不用紫玉說，皇妃也知道定是有事?？蓵鞘裁词履?？她開女子學(xué)堂的事？可女子學(xué)堂已經(jīng)開了這么長時間了。老夫人要說早該說了。再一想，怎么封氏剛要辦會員，老夫人這邊就有事了？難道是封氏從中搗了什么鬼？又覺得不可能。反正這個封氏不是什么好鳥，她只要一出現(xiàn)，肯定沒什么好事。
路上問應(yīng)皇子，應(yīng)皇子只是不吭聲。皇妃看他的樣子，像是知道什么，可不等她問，西府的婆子就已經(jīng)迎上來了。
老夫人已經(jīng)在喝晚上的小米粥了。如今天黑得早，老夫人的習(xí)慣是在上燈前就吃罷晚飯。那時候都是點燈油，貴巴巴的，不能用在吃飯上。得是做活讀書的時候才能用。老夫人雖然不差那點燈油錢，可卻也沿襲這一民間傳統(tǒng)。
看見皇妃和應(yīng)皇子進來，老夫人便問他們喝不喝?；叔詰T酸辣粉的肚子，哪受得了寡淡的稀粥，聽見老夫人問直搖頭。應(yīng)皇子卻曲起一只腿坐在炕沿上，陪老夫人吃了起來。
皇妃看著也覺得肚子餓了，就湊過去，在炕桌上巡視著，看有沒有自己喜歡吃的。看了半天沒看到一個有胃口的，就隨手掰了一塊饅頭吃著，等著老夫人他們吃完。這饅頭跟菜一起吃時不覺得什么，可光吃它的時候，也能吃出一種新麥的香甜。覺得好吃，皇妃就又掰了一塊。
老夫人嗔了她一眼說道，“做什么也沒個樣子。吃飯就好好坐著吃，滿地亂轉(zhuǎn)。”
皇妃一口把手里的饅頭都塞進嘴里，含混的說道。“我兩口就吃完了。”
“干吃點心容易噎著，還不喝口水順順?！崩戏蛉苏f著，讓婆子去給皇妃舀點米湯。
“沒事?！被叔烊霉墓牡恼f道。話音未完，就見她一伸脖子，使勁用手拍打著胸口，竟是真的噎住了。應(yīng)皇子忙接過婆子遞來的米湯給皇妃灌了下去，一面又是撫胸又是拍背，好一會兒才見皇妃使勁一咽，把饅頭咽了下去?？蛇€是疼的“啊”的叫了一聲。
老夫人被她驚動的也放下筷子，忙要穿鞋下地。見她沒事了，這才又怨道：“我說什么來著？哪有你這樣吃東西的，倒像是餓了幾年似的，把個點心都能饞成這樣。這要有個外人，還不讓人笑話！”
老夫人總把饅頭叫做點心。剛開始的時候，皇妃還以為老夫人一個人吃什么獨食呢，待拿上來才看見原來是饅頭。好像不只是老夫人，府里的人都管饅頭叫做點心。也不知道他們這里就這樣叫法，還是只是這府上的規(guī)矩。
“飯給饑人吃?！蓖跗抛有Φ溃盎叔氡厥丘I了。”
“都是讓你說的！”皇妃嘟著嘴道，“噎著噎著這下真噎著了吧！”
“她倒怨起人來。”老夫人笑。“真真是……”
老夫人直搖頭。韶華點著煙袋遞了過來，她便接過來吧嗒吧嗒吸了起來。丫頭婆子悄無聲息的把飯攤子收了下去，知道老夫人有話要跟應(yīng)皇子和皇妃說，便都退了下去。
老夫人這時才放下煙袋，緩緩說道：“叫你們過來，是有一件事要跟你們說。你們成親也有三四年了，應(yīng)兒如今都二十六了，同他這般年紀(jì)的，早都已是兒女成群……”
皇妃這時才明白老夫人的意思。看來是有人說媒說到老夫人這里來了。應(yīng)皇子擔(dān)心的看她，怕她生氣，可她卻平靜如水，只看著老夫人。她想知道這回說的是誰家的閨女。老夫人說的是有話要跟你們‘說’，而不是商議，顯然已經(jīng)是說定了的。
“……我也知道應(yīng)兒跟你感情甚篤，可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總不能眼看著祖上的家業(yè)最終落于他人之手。還是得要有自家的血脈……”老夫人還是絮絮叨叨的做著鋪墊。
皇妃聽著，說不上心里是一種什么感覺。老夫人一出面，這也就是所謂的父母之命了吧？父母之命不可違，那么，應(yīng)皇子這個小妾看來是娶定了？她還給黃文氏出主意，現(xiàn)在這種事情落到了自己頭上，你的主意呢？真是說嘴打嘴現(xiàn)世現(xiàn)報啊。
“……現(xiàn)如今，雖說三妻四妾的不足為怪，可我馬家直到應(yīng)兒這一輩，沒有一個納妾的。這也是沒法子……，你跟應(yīng)兒這都成親三四年了，膝下一無所出，……”
“老夫人，冰兒會有身孕的?！睉?yīng)皇子忍不住說道，“以前那是我們不在一起……”
“應(yīng)兒！”老夫人道，“你若心里有著孫兒媳婦，便是再娶回她十個來又能怎樣？你不理她她還能跳在你眼里不成？我要的是馬家的子嗣，并不論是誰生誰養(yǎng)的。孫兒媳婦還是皇妃，日后是要承襲我的誥命的。別人，哼，都休想！”
老夫人的意思是，給應(yīng)皇子納妾，就只是為了生育一事，不會有母憑子貴的事發(fā)生，不會影響到她的地位。——皇妃聽明白了。
“可我心里只有冰兒一人，斷不會再另娶他人的。”應(yīng)皇子還從來沒有違拗過老夫人的意思，此時也顧不得了，執(zhí)拗的說道。
皇妃看到老夫人的山核桃臉倏然變色，便說道：“不知道奶奶給皇子說的是哪家的姑娘？我知道我不能反對，可總能給皇子參謀一下吧？”
“冰兒！”應(yīng)皇子心疼的叫道。
“嗯。這才是一個皇妃該有的樣子。”老夫人欣慰的點頭道，隨即又耷拉下臉來說道，“說的是蘇府封大奶奶的侄女兒。已經(jīng)合過八字了，也都契合?！?p> “??？”應(yīng)皇子和皇妃俱都吃了一驚?；叔泽@是不知道封氏竟有這本事，能說的動老太太，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情，她竟然一點都不知道。應(yīng)皇子是為老夫人竟會同意這事而吃驚。以老夫人的精明，怎么會不知道那封氏的用意，竟然引狼入室。
“義父可知道這事？”應(yīng)皇子問。
“唉！”老夫人只是一聲嘆息。看著像是有說不出的苦衷。
“封大奶奶的侄女兒跟皇子不差著輩分嗎？”皇妃說道，“你們都不講究這些的？再說了，封氏也不過二十幾歲，她的侄女能有多大？到了結(jié)婚的年齡了嗎？”
“大有大的壞處，小有小的好處，你不懂的?！崩戏蛉说馈?p> “若冰兒能有身孕，老夫人是否就能收回成命？”應(yīng)皇子上前一步，決然說道。
“那是自然?！崩戏蛉艘幌玻θタ椿叔亩亲?，“你們?nèi)裟苡袀€一男半女，別人還有什么可說？便是生個閨女也不怕，老話講，能生閨女，就能生兒子。還愁什么！”
皇妃卻道：“要是那封氏自己悔婚，那這門親事是不是也就沒事了？”
“她怎會悔婚！”老夫人冷哼道。“再說，此事只怕也由不得她做主。”
“那由誰做主？”皇妃馬上問道。
“……”老夫人又是欲言又止，最后只嘆了口氣。
皇妃不由疑惑起來，這老夫人這是鬧哪出??？說話吞吞吐吐的，還唉聲嘆氣不斷，這可不像是老夫人的作風(fēng)。再說，老夫人最盼望的就是抱重孫子，這眼看著應(yīng)皇子一納妾，重孫子就來了，她應(yīng)該高興才對呀，還做什么唉聲嘆氣的？
回去的時候，皇妃就問著送他們的婆子，老夫人近日怎么樣，可吃了些什么，睡得怎么樣，最后才問，可有什么人來過。婆子只當(dāng)皇妃事關(guān)心老夫人，事無巨細(xì)的一一說來。最后說道：“這一入秋，老夫人身上就不大好過，是以并不曾會客。只今日義王來過?！?p> “老夫人可是又有些氣短咳嗽？”應(yīng)皇子不知皇妃的用意，一聽老夫人身上不好，忙就問道。
“是啊，皇子?！逼抛拥?，“老夫人也就是這些老毛病。”
“知道老夫人身上不好過，你們怎么也不告訴皇子？”皇妃對婆子道，“我要是不問，老夫人豈不是就被耽擱了？”
那婆子連連告罪，應(yīng)皇子忙著就要去請大夫?；叔f天已晚了，明天再去清也不遲，這才作罷?；氐絻?nèi)院，兩個人一時都沒有言語。應(yīng)皇子是擔(dān)心老夫人，自責(zé)對老夫人照顧不周，老夫人難過了這么長時間，他都不知道?；叔鷧s是在琢磨著義王的用意。這顯然是義王的意思，把封氏的侄女兒給應(yīng)皇子做妾?？闪x王為什么會怎么做呢？就先不說他跟蘇彬多年不和，就只說那封氏的侄女兒，那么小小年紀(jì)，還不知道有沒有成熟呢，若只是為了傳宗接代，天底下有那么多的女子，找誰不行，非找個還沒有及笄的小女孩兒？再聯(lián)想到老夫人那欲言又止的神情，皇妃一個激靈，——難道義王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誰能有這么大的影響力，讓義王明知道對方不懷好意，還不能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