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里,應(yīng)皇子還是宿在了偏院。皇妃也不知道他們是什么時候去的,怎么去的。應(yīng)皇子讓她只管安心睡覺,就當什么事都沒有。可皇妃操慣了心,又怕應(yīng)皇子和撒子不知道三皇子包房的結(jié)構(gòu),又擔(dān)心包房里面已經(jīng)住了人了。一夜思來想去,怎么也睡不著。老夫人上了年紀,覺輕,她不敢驚動。直到聽見老夫人發(fā)出香甜的鼾聲,這才偷偷下床,在里屋外屋來回的走著??吹皆铝敛艅偲饕稽c,她嘆了一口氣,什么時候才能天明?。∵@時忽然驚覺,她如今失眠已經(jīng)很有經(jīng)驗了,只看月亮或者月影的方向就能大致知道是什么時候了?!鞘裁磿r候開始失眠的?應(yīng)皇子入宮后?還是在更早以前?具體她已經(jīng)想不起來了,只知道那個白天睡了晚上睡的瘋瘋癲癲的自己,一去不復(fù)返了。這就是清醒的代價吧?皇妃甩甩頭發(fā),揚起頭。她不能說她更喜歡哪個時候的自己,瘋癲的,還是清醒的。她只知道她現(xiàn)在好累呀。身體,頭腦,都在向她告急。她也想好好休息,放空,放緩,做一個安住在當下的閑適安然的最美寶媽??伤男木拖袷潜皇裁礀|西追趕著,根本安頓不下來。她的頭腦里恍惚想起一個發(fā)誓一般的聲音:要是讓我再活一輩子,我絕對不會這么自律!絕對不會這樣拼死累活的,我要活的像個傻子似的無憂無慮?!@是什么時候說過的話?她想不起來了??墒翘焖烊嗽福娴淖屗隽艘换厣底?,傻而且瘋??赡怯帜茉趺礃幽??最后還不是得回到原點,每天殫精竭慮?
命??!皇妃慢慢走回里屋。
她剛走回到床邊,老夫人正好起來了,看見床前立著個人,嚇得一驚。她忙說:“是我,奶奶。”
“你不睡覺,站在這里做什么?”老夫人坐起來問。
“我……,我起夜?!彼吕戏蛉藫?dān)心,說道。
“哦?!崩戏蛉朔畔滦膩恚皖^在腳凳上用腳摸索著鞋子。老夫人夜里老起夜,就睡在床外面?;叔c燈,老夫人說不用,能看的見?;叔戎戏蛉嘶貋?,自己走的也實在累了,就跟老夫人一起上了床。不多時,總算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你要招呼好自己的后背,這樣才能應(yīng)對正面來的敵人?!币粋€陰惻惻的聲音說道。
皇妃一驚,醒了過來??匆娎戏蛉艘呀?jīng)穿好衣服下了床了。她捂著“咚咚”跳的胸口,半天緩不過勁來。
“怎地?又做噩夢了?”老夫人問。
她點點頭,又搖搖頭,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噩夢。還是來自某種神秘力量的善意提醒。
“沒睡好,就再睡一會。”老夫人道,“起來也沒什么事?!?p> 她聽話的躺下來,只感覺心慌意亂,實在是沒精神起床。
“皇子還沒過來嗎?”她瞇著眼睛問。
“還哪里有什么皇子?!崩戏蛉说?,“以后就叫應(yīng)禎。馬應(yīng)禎。”
“哦。”皇妃應(yīng)道,別扭的說道,“那,應(yīng)……禎……”
皇妃還要問,忽的想起來,應(yīng)皇子夜里跟撒子去了驛館了。忙起來穿衣服就要去偏院。
老夫人不知內(nèi)里,取笑道:“罷了罷了,不多時便過來了,又不是幾日沒見,急成這般!”
皇妃也不理她,三下兩下穿好衣服就出了門,心里滿是不好的念頭。剛轉(zhuǎn)過影壁,應(yīng)皇子也急匆匆的進來。皇妃怔怔的看著他,猛地撲進了他的懷里。
“沒事的,沒事的?!睉?yīng)皇子身上還帶著夜里的寒氣,不用問也知道是一夜都沒睡。他輕拍著皇妃的后背哄慰著,一邊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一顆心這才掉回到了胸腔里面?!皷|西拿到了,很順利?!?p> “啊?是什么?”皇妃問。
“回去說。”應(yīng)皇子松開皇妃,扶著她回到屋里。
趁著丫頭們在準備早餐,應(yīng)皇子抓緊時間給皇妃把夜里的經(jīng)過說了一遍。原來還真像皇妃擔(dān)心的那樣,三皇子以前的那間包房又住了客人。應(yīng)皇子和撒子喬裝打扮成山北來的客商,住進了驛館。然后撒子就借機去往那間包房查看。聽見里面像是有動靜,一敲門,果然有人。應(yīng)皇子當時就絕望了。想要打道回府??梢幌氲教煲涣了麄兙陀锌赡芤x開朝歌,又留了下來。想著等客人睡了,看能不能讓撒子潛入屋里。撒子還瞇了一會兒,應(yīng)皇子卻一夜未睡,豎起耳朵聽著那邊的動靜。老天有眼,那兩個客人原來也是外地的客商,天還沒亮,兩個人就動身啟程了。應(yīng)皇子趕緊叫起撒子,讓撒子進屋里尋找,他在外面守著。
皇妃急著要知道三皇子究竟藏了什么東西,這時說道:“東西肯定不會在明面上。驛館的陳設(shè)又簡單,除了墻縫里面,再就是床板底下。應(yīng)該很好找的?!?p> 應(yīng)皇子贊許的一點頭,笑道:“冰兒跟撒子想的一樣。撒子雖是第一次去到驛館,可也知道驛館人來人往,東西定然是藏在一個沒人會去動的地方。就挨個敲擊著墻面。果然發(fā)現(xiàn)床頭堵著的那面墻有回音,他不敢開燈,只摸黑摸索著墻縫。發(fā)現(xiàn)墻縫里都是虛土,當下就知道定然是藏在這里,便脫下衣服鋪在地下,一點一點摳出土來,把磚取下來,伸手一掏。就把東西取了出來?!?p> 應(yīng)皇子說著,從懷里把東西拿了出來。
皇妃又是興奮又是好奇的接過來,還沒等展開,老夫人就道:“果然是遺詔。”
“這就是遺詔?。俊被叔归_來看著,“就這么個東西,能值得費這么大工夫?!”
“這是先皇遺詔!見詔如見先皇?!崩戏蛉说?,“這也是此時此景,若是在往昔,我們都需下跪相迎?!?p> “哦?!被叔溃澳俏覀兪遣皇怯芯攘??不用去大荒山了?”
應(yīng)皇子沉吟著,一時沒有開口。半晌才道:“先皇是想要以此遺詔來制約新皇,但如今死者已矣不可復(fù)生,若是此時拿出遺詔,怕只能是徒增騷亂。于朝廷不利?!?p> “那我們呢?”皇妃道,“你為朝廷著想,誰為我們著想呢?”
“應(yīng)兒說得對?!崩戏蛉说溃氨闶遣豢磻?yīng)瑞,也得看在朝廷的份上。如今二皇子四皇子已死,三皇子又遠在山北。若是此時拿出遺詔逼迫應(yīng)瑞退位,又能讓何人來即位?要知道國不可一日無君。若是因此而生出什么禍亂,那應(yīng)兒豈不成了亂國之臣?”
“那正好不是……”皇妃看了一眼應(yīng)皇子沒有說下去。她自己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一個無根無基又沒有什么特殊表現(xiàn)的人,就算他是皇子,也不可能一眨眼就搖身一變成了皇上。再不靠譜的編劇也不敢這樣編寫劇情。在她很小的時候,她以為每一個美麗的女孩子都是丑小鴨灰姑娘,只等著一個閃亮登場的機會,從此便可以躍上枝頭變鳳凰。長大了才知道,光有美麗是遠遠不夠的。對于鳳凰來說,美麗只是一個最最基本的條件,關(guān)鍵的是你要有能躍上枝頭的能力,和在枝頭站穩(wěn)的本事。美麗不是翅膀,不可能讓你飛起來,也不是能掌控枝頭的強有力的指爪,能讓你穩(wěn)穩(wěn)的站牢。就像那句話說的,你能掌控的了什么樣的生活,你才能過什么樣的生活。這是上天對你的一種保護。
“再者,新皇如此絕情,朝歌終究不是你我久留之地,不如趁此離開,再作他圖。”應(yīng)皇子道。
皇妃想到剛才想的那些,不由得嘟囔著說道:“這種絕情冷酷的壞蛋也不知道是怎么當上皇上的!”
“嗯!”老夫人不滿的皺起眉頭,不讓皇妃這樣說。
“本來嘛!”皇妃道,“就為了他自己能坐得穩(wěn)皇位,就要把哥哥弟弟都殺盡了,這種人怎么能治理得好國家嗎!”
“還是先不說這些了,”應(yīng)皇子道,“要趕緊把遺詔藏好,免得走時慌亂?!?p> “那還要這遺詔做什么嘛!”皇妃道,“還不如將他燒了呢。省的拿著它提心吊膽的?!?p> “不能燒!”應(yīng)皇子道,“自先皇駕崩,應(yīng)弘從未出宮。這其中費了多少周折,才能傳出話來,讓鎮(zhèn)國公將此遺詔藏于驛館之內(nèi)。我們?nèi)羰蔷痛藷?,那豈不是白費了應(yīng)弘和鎮(zhèn)國公的一番用心?”
“可留著它還有什么用嘛?!被叔?。
“有用無用如今一時也說不清楚,只管留著便是了?!睉?yīng)皇子道。
說著起身在僅剩的幾件行李上打量著,看藏在哪里合適。
“拿來?!崩戏蛉松焓值馈?p> 應(yīng)皇子疑惑的將遺詔交給老夫人,只見老夫人拿出她的壽衣,將棉襖里子撕開,用針線把遺詔縫在內(nèi)襯上,再又把外面縫好。
“這樣行嗎?”皇妃道,“上次抄家榮喜都要拆開寶寶的衣服檢查。”
“你們只管看我老婆子的。”老夫人道,“若是我應(yīng)付不來,你們再借機行事?!?p> “沒問題!”皇妃打著包票道,“我最會借機行事了?!?p> “快吃飯罷,多吃些,路上餓了只能是將就吃些了?!崩戏蛉说?。
三個人吃過了飯,就收拾著做啟程的準備。榮喜臨走時,說旨意一兩天便會下來,今天就是第二天了。
偏院里撒子和麻花兄弟也是吃飽喝足,飲喂了馬匹,東西都打包起來放在了車上,只等著圣旨一到,就起身開拔??傻劝〉劝?,臨近中午了,還沒見動靜。要知道出門都是趕早不趕晚,這個時候旨意還不來,那得什么時候動身???
撒子心里著急,就讓小麻花去內(nèi)院問問應(yīng)皇子。小麻花回來說內(nèi)院有人?!鞍??宮里已經(jīng)來人了?”撒子忙道,“那皇子怎地不叫我們同去接旨呢?”
“不是宮里的人?!毙÷榛ǖ?,“雀兒姐姐說是戶部的人?!?p> “戶部的人?”撒子疑惑道,“戶部的人此時前來所為何事?難不成還是稅銀丟失之事?”
撒子說著心里擔(dān)憂起來。要是這時候再出什么事情,那就說明圣上根本不想放他們活著離開。
再說內(nèi)院里,皇妃已經(jīng)在做著遣散的準備了。她把幾個丫頭都叫回屋里,說明了此去大荒山的兇險,很可能是有去無回,讓丫頭們自己做決定,要是不想跟著,現(xiàn)在就可以回家去了。至于賣身契什么的,現(xiàn)在也找不到了,她可以給她們每個人出具一份證明,證明她們?nèi)缃褚咽亲杂缮?,跟任何人都無關(guān)。外屋的兩個小丫頭膽小,別人走時她們沒敢跟著,怕給爹娘惹麻煩。如今聽得皇妃放話,不要贖銀就放她們回去,高興的什么似的,謝過皇妃就回去收拾東西了。屋里只剩下韶華,云兒和雀兒三個。韶華是死活要跟著老夫人的,云兒也說要跟著皇妃。雀兒見狀便也說要跟著皇妃。
皇妃看著雀兒,說道:“心里不愿意,就不必勉強。你跟紫玉……”
說到紫玉,皇妃不由的抿緊了嘴唇,半晌才道:“你們?yōu)槲宜龅?,我都記在心上。你回去我不會虧待你的?!?p> 皇妃說著,摘下手上的一枚金戒指,遞給雀兒,“拿著吧?!?p> “奴婢不要!”雀兒忙道,“奴婢不回去,奴婢要跟著伺候皇妃?!?p> “回去吧?!被叔?,“這一去還不知會是什么樣呢,也用不著那么些人了。有韶華和云兒就足夠了?!?p> 雀兒看了一眼云兒,慚愧的低下了頭。要知道,云兒以前只是這屋里的一個跑腿的小丫頭,如今皇妃寧要她也不要雀兒,這其中的含義,雀兒怎么能不明白呢?她什么也沒說,站起身就要出去。走出兩步,又折回來,接過皇妃手里的戒指出去了。
皇妃一笑。并不覺得雀兒此舉有什么不妥。識時務(wù)者為俊杰嘛。換做她,她說不定也會這樣,畢竟都是要生活的,離不開真金白銀??刹欢鄷r就看見雀兒又回來了。手里拿著一錠金元寶,遞給皇妃說道:“這是奴婢和紫玉姐姐給小皇子準備的?;叔n戒指,奴婢就拿著了,這也是奴婢伺候皇妃一場,留下的一點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