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生生兩頰氣鼓鼓的，倒不是氣的，喝醉的人一般都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她頰上兩片緋紅，像兩片害羞的云朵，粉色的玫瑰在手心不停地轉(zhuǎn)呀轉(zhuǎn)呀，轉(zhuǎn)呀轉(zhuǎn)，迷離的小眼神直勾勾地盯著顧渭生。
“咳?！苯邮盏街苌藷岬哪抗猓诮o錄音加密的顧渭生咳嗽兩聲，放下手機，“那就說好了，等你18歲我們就在一起，那個時候，我剛好20，我們可以一起過生日，嗯？”
周生生：“……”
顧渭生：“聽到?jīng)]？”
“嗯……”
周生生喉嚨里好半天才卡出來一個字。
“還學(xué)嗎？”
顧渭生用他那削瘦的下巴向下示意，地上的玫瑰已經(jīng)被周生生玩得七七八八了。
“Emmm……”
周生生頭搖得跟個撥浪鼓似的，眼珠子滴溜溜轉(zhuǎn)乎幾圈，目光又回到手上。突然她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眼睛邊都擠出眼淚了，一張嘴巴張得大大的，靜止了幾秒鐘，然后忽然“嗷嗚”一口，咬了上去。
?。?p> 顧渭生第一反應(yīng)是不可置信。
“送給你！”
周生生把玫瑰從嘴里拔出來，只剩下一根光禿禿的桿子。
真的是一點也不能喝啊。
“不能吃，吐出來。”
顧渭生推開周生生伸到面前的手，深色的瞳孔逼視著周生生，可惜喝醉的周生生完全就不吃他這一套。
“吐出來?！?p> 她搖頭。
“乖，吐出來。”
還是搖頭。
“再不吐我親你了?！?p> 聽到這句話，周生生眼睛立馬瞪大了，“你……不能親我，胖……胖知道了，要，要生氣了……”周生生滿口的花瓣，一句話說出來總還要掉幾個字。
“你跟我提周凱童？”顧渭生不爽地嗞了嗞牙，“你吐不吐？”
“你吐我就吐?！?p> 周生生說完頓了一下，忽的猛烈地倒吸了一口氣——
嗯，吃進去了。
完美。
此處應(yīng)有掌聲。
還有烏鴉。
顧渭生從沒見過這么傻的周生生，手一掌拍在臉上，不忍直視。他任由周生生在旁邊怎么鬧，只是低著頭，把地面默默收拾干凈，然后背上他的書包，拿著剛剛扎好的花束站起來，對著還坐在地上玩的周生生，道：“玩也玩了，我們回去吧?！?p> “不行！”周生生賴在地上雙臂比出一個“X”，“你會親我的！”
“……”
我像是那種趁人之危趁火打劫趁虛而入的人嗎？
顧渭生拿出十倍哄小孩子的耐心，“不會?！?p> “那，那你，你發(fā)誓，你以后，都不會親我，我就跟你回去?！?p> 為什么要發(fā)這種誓？
顧渭生哭笑不得，蹲下來跟她講道理，“可是，這個犧牲，有點大啊。”
“Emmm……”周生生又開始積極開動自己的小腦筋了，想了一會，說：“那，那你以后如果親我的話，你就是……就是混蛋烏龜王八蛋！你看行嗎？”
這個犧牲好像更大了。
但顧渭生最后還是不得不妥協(xié)，沒辦法，小朋友就得多照顧，才不會出事故。
周凱童他們不知道騙周生生喝了什么酒，走了一路居然功力毫無減弱，但她說話倒慢慢通順了很多，再也不是幾個字幾個字地往外蹦，不過內(nèi)容卻越說越跳脫。
“其實……我還有一個……秘密，沒有告訴你……”
“嗯，你說?！?p> 我已經(jīng)聽你扯了十個了，能不能閉嘴？顧渭生在心里吐苦水，以后再也絕對不能讓她喝酒。
“其實……我是從……其它星球來的，我……我要離開了……”
“嗯，小朋友來自哪個星球??？人口多不多？氣候污染問題解決了嗎？植被覆蓋率怎么樣？”顧渭生還怪配合的。
“Emmm，這個，我也不太記得了，我就是想回家了，想去一個，看不到顧渭生的地方……”
周生生的眼睛忽然就失落起來。
顧渭生試圖從她的表情尋找著什么，“為什么，不想到見到顧渭生呢？”
“因為，因為他長得和我們不一樣！”
唉，不講道理還理直氣壯。
“那你喜歡他嗎？”
周生生連忙搖搖頭。
“為什么？他哪里做的不好嗎？”顧渭生問。
“恩對呀?！敝苌亲訃@了口氣，身體往顧渭生的方向倒了倒，手擋住嘴附耳說道：“偷偷和你說，我只和你一個人說歐，其實顧渭生，他喜歡的人是狐貍精！”
咳，你在內(nèi)涵你自己嗎？
“我其實以前，一點也不討厭狐貍精，可是，狐貍精每天都跟顧渭生眉來眼去的，他們勾肩搭背稱兄道弟，住過同一個房間，還有間接接吻！雖然，顧渭生很喜歡他吧，可是，我就是覺得，狐貍精他配不上顧渭生！
“可是我又不能成為他們幸福的阻礙，本來，他們的感情就不為世人所容，易受人詬病，可是我就是，就是很生氣，很生氣……
“我想，愛玲姐說的可能是對的吧，也許每一個男人全都有過這樣兩個女人，娶了紅玫瑰，紅的就變成了墻上的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就變成衣服上的一粒飯黏子，紅的還是心口上的一顆朱砂痣?！?p> “你還讀過《紅玫瑰與白玫瑰》？”
顧渭生小看小朋友了。
“嗯！我還讀過很多書呢！”周生生驕傲地瞎扯：“你不知道，我為了適應(yīng)你們地球人的生活，以前都讀過多少書！不過……”周生生長卷的睫毛忽的落下來半截，眸中竟有一股說不出的淡淡的悲傷，“我現(xiàn)在一點也開心不起來，你說顧渭生，他為什么手臂受傷了，他都不告訴我們呢？”
周生生緩緩抬起頭時，眼角邊的氳著那一顆淚剛好落在小小的臉頰上。
顧渭生心漏了一拍，心虛，還有擔(dān)心，“你，知道了？”
“你說，他為什么不告訴我呢？如果不是昨天……你說，他為什么幫我擋籃球呢？他不幫我擋籃球，就不會被籃球砸到了，手臂就不會受傷了……”
周生生仰著頭一抽一抽地哽咽著，她真的已經(jīng)很克制了，可是眼淚還是不爭氣地往外跑。
她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面前的人是誰，她就是，心里面很難過很難過，很自責(zé)，很后悔，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后悔什么，她什么也不知道，也許，就是因為她什么也不知道，真相才來得這么遲。
周生生哭得更狠了，“對不起……我不知道，會這樣，對不起顧渭生……”
唉。
顧渭生看著哭成這樣的周生生，突然變沒轍。
當(dāng)初請求幾位老師保密，并允許自己繼續(xù)參賽，第一是為了在IMO獎牌上刻上屬于自己的名字，第二就是……他很自私的，就是想多陪陪周生生，而且本來自己受傷也就……
“跟你沒關(guān)系啊?！?p> 顧渭生張開雙手，輕輕地，把正哭得上頭的周生生，攬到了懷里，動作溫柔得，像在撫慰一只受了驚嚇的小貓。
終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抱一抱了。
顧渭生沉溺在周生生小小的身體里，他也不說話，就這樣安靜地聽著周生生撲通撲通的心跳聲，還有那些沒頭沒尾的，聽著就很孩子氣的話。
“顧渭生現(xiàn)在一定很討厭我吧，他心里一定在想，要和我一刀兩斷，橋歸橋路歸路，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不會，顧渭生現(xiàn)在一定更喜歡周生生了。”
“可是……我今天做了一件特別……錯誤的事情……他……不會原諒我了……”
“嗯?！鳖櫸忌骸澳悄憔拖朕k法讓他原諒吧?！?p> “什么辦法？”周生生抬起頭來問。
顧渭生眨眨眼笑了，笑貌溫柔。他這一笑，萬籟俱寂，夏天被趕跑了，他身上的冬天，也出走了。
“以身相許，撒嬌賣萌，粘著他，永遠只喜歡他一個人，永遠只對他一個人撒嬌，第一個和他分享快樂，最后一個讓自己遇到危險。只要你喜歡他，無論你做了什么，也許一開始會冷戰(zhàn)，會吵架，但是最后，他一定會回來哄你的，周生生，我是第一次談戀愛，我想把最好的，都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