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熟悉的黑色身影猛然竄入,挾制王若素的兩名內(nèi)侍還來不及發(fā)出任何聲音,就已頹然倒地。王若素身子一軟,被秦鳳順勢扶住。
趙禎急切上前,扶著王若素,秦鳳將食指中指壓在王若素脈象上,隨即道:“軟筋散,無性命之憂?!?p> 趙禎看著滿臉淚水的王若素,憤怒再次爆發(fā),他對著溫蘭皇后怒目道:“皇后,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嗎!”
溫蘭皇后的魂早就飛到了九天之外,聽見趙禎的怒吼,從椅子上摔了下來,伏在地上哭道:“皇上,臣妾錯了,臣妾錯了……”
趙禎咬著牙道:“皇后,你會為今天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說著,抱起王若素,頭也不回地走了。
兩人共乘一轎,他抱著她,王若素卻虛弱地掙扎。趙禎從未見過她如此虛弱,便順從地將她放在自己身旁坐下,他的心中升起憐愛,關(guān)切道:“感覺怎么樣?”
王若素?fù)u搖頭,道:“劉遇安呢?”
趙禎沉默了一會兒,心中強(qiáng)壓的怒火陡然升起,發(fā)狠地說:“我一定不會放過皇后?!?p> 王若素?zé)o力地笑了笑:“她最終沒有殺我?!?p> 趙禎扳過她的肩膀,看著她的眼睛充滿后怕與溫情:“還好她沒有……還好你還活著?!闭f罷一把將她擁入懷中。
王若素推了幾下,實(shí)在沒力氣推開,又問:“劉遇安呢?你怎么處置他?”
在一陣酸意帶動下,強(qiáng)壓的怒氣再次涌上心頭,趙禎終于生氣了:“劉遇安,劉遇安!你為什么一直提他!”
王若素張了張嘴,將頭瞥向一邊,半晌才說:“懸河那件事情他并沒有做錯。你要懲罰也懲罰把我,我也參與了的?!?p> 朕就是懲罰自己也舍不得懲罰你!趙禎壓下心中的怒火,自顧自地說:“待會兒你吃了藥,在宮里休息一宿,明日再走吧?!?p> 王若素知道再問也沒有用,便閉了嘴。
轎輦停在福寧殿前,眾目睽睽之下,任由王若素掙扎,趙禎也堅持抱著她入內(nèi)。他親自喂她吃了藥,堅持在床榻旁守著她。藥效上來后,王若素昏昏沉沉地睡去。
再次醒來,天色已黑,趙禎卻握著她的手,一眨不眨地盯著她,連姿勢都未曾換過。
王若素抽回手,揉揉眼睛:“我睡了多久?”
“兩個時辰了,”召宮女送來一碗清水,趙禎小心翼翼地拿勺子一口一口地喂她:“可感覺好些了?”
王若素躲不過,只好張口喝水。輕輕提了下氣,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好了六七分,隨即掀了薄被起身。
趙禎道:“你的毒尚未解完,明日再走也不遲?!?p> “不行,今日出來后一直沒有回家,爹娘定然擔(dān)憂?!蓖跞羲貏偞┥闲?,趙禎卻忽然將她拉起來,順勢壓倒在榻上。
四目相望,趙禎的眼中有決絕,還有王若素從未見過的情愫,他啞著嗓子道:“今晚留下來,別走?!?p> 她看著他,忽然想起了皇后的那句話,然而她萬分理智地說了句:“對不起,我想回家?!闭f著,她輕輕推開他,起身。
見趙禎一臉落寞,她覺得應(yīng)該說點(diǎn)什么,卻最終什么都沒說。趙禎見她欲言又止,便說:“你放心,我一定不會放過皇后,一定給你討回公道?!?p> 她愣了愣,方才回憶起下午的被禁錮的畫面,她說:“如果我說,我不想再糾纏于這件事了,你會聽我的嗎?”
“月兒,你還是如此善良?!?p> “不?!彼鞔_地?fù)u頭否認(rèn):“不是善良。我只是不想再被過去羈絆想,只是要放下過去,好好地面對未來的生活了。她想殺我,我能理解,但是此生都不會原諒她了。益哥哥,我希望你也如此,在我認(rèn)識的汴京城貴族小姐里,她是當(dāng)皇后最好的人選?!?p> 趙禎仔細(xì)地看著她,知道她說的都是心里話,他落寞地笑了笑,不再言語。他一路將她送到福寧殿門口,叮囑秦鳳一定要送她到府上。王若素辭了他,跨入轎輦,未作留戀??伤麉s一直站在宮殿門口,望著轎輦離去的方向,久久未動。
王若素一到家,爹娘就急切地迎了上來,她才知道劉遇安已被扣押在刑部大牢里,罪名還未定。見爹娘擔(dān)心的樣子,她未將宮中的遭遇說出來,只是安慰著他們,劉遇安畢竟沒有做錯事,即便皇上也不能拿他怎么樣,何況宮中還有太后。
第二日,宮中傳來消息,皇上堅持廢后,二圣之間產(chǎn)生了激烈沖突。
第三日,皇上下詔,封已故中書令郭崇之孫女郭氏為才女,封尚氏及楊氏為美人。
王若素怔怔地聽著皇上要連納三個女子為妃的消息,汴京城的百姓都說是因?yàn)榛屎筮M(jìn)宮三年卻沒有子嗣,想要廢后又得不到太后的首肯,皇上只能退而求其次,連續(xù)冊封三女,好為大宋開枝散葉。
趙禎那句“皇后,你會為今天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不斷地在她耳邊重復(fù),沒想到他竟然以這樣的方式進(jìn)行報復(fù),而她的心卻只覺得難過。
見女兒失魂落魄地走回來,王夫人連忙走上去:“都兩三天了,還沒有遇安的消息,你干爹安排了人,讓你出面去見太后?!?p> 王若素這才回過神來:“找太后?”
王夫人道:“宮里唯一能救他的就是太后,而且你出面最好?!?p> 來不及多想,王夫人就催著她上了馬車。
來到宣德樓,正與趙元儼安排的內(nèi)侍說話,就見劉遇安挺著背走了出來。王若素急忙迎上去,拉著他團(tuán)團(tuán)看了看,他穿的仍是那日入宮時的衣服,衣衫完整,頭發(fā)微亂,看著精神還不錯。他朝她笑了笑,王若素終是放下心來。
王若素拉他上馬車,他卻搖搖頭,說想走回去,于是兩人慢吞吞地往前走。
一路沉默,倒是他先開了口:“那日你怎么回去的?”
王若素鎮(zhèn)定地說:“那日久等你不著,我便自己回家了?!?p> “可見著……皇上了?”
王若素點(diǎn)點(diǎn)頭,劉遇安眼底閃過不安。
怕他再追問,王若素岔開了話題:“你這樣就出來了,有沒有定什么罪名,或者懲罰?”
劉遇安挺直了背,道:“大杖四十。”
大杖四十?王若素大吃一驚,連忙頓住腳步,細(xì)細(xì)地去看他的衣服,這才發(fā)現(xiàn)他的背上隱約有血跡透出來。
“你……那你還走路!”王若素急道:“我回去找人背你,你等著。”
劉遇安一把拉住要跑的王若素,被她力道一帶,扯到背上的傷口,他皺著皺眉頭“嗞”了一聲,道:“太難看,我要自己走回去?!?p> 聽了他的話,王若素又心痛又好笑:“要不我扶著你走吧?!闭f著上前扶住他的胳膊。
他卻黑著臉抹掉她的手。
劉府太遠(yuǎn)自然是走不回去了,好在晏璧倉很近,卻也用了一炷香的時間才走到。
王家早就得到消息,說小姐接到姑爺回來了。王夫人命人準(zhǔn)備了火盆、柳枝等東西放在門口給姑爺除晦氣。可是左等右等都沒見兩人的人影,又差人去劉府看了,卻說并未回府?;鹋瓒紦Q了兩次了,才看見二人緩緩走過來。
王蒙正見劉遇安動作遲緩,額頭一片大汗,便迎上去問:“遇安這是怎么了?”
王若素答:“受了大杖四十?!?p> 王蒙正呆住了,王夫人嚇得花容失色,當(dāng)下就哭了出來:“什么?我聽說小杖幾十都會要人命。哎喲,遇安啊,我的兒,你那么瘦弱的身子……”
王若素干咳了兩聲:“娘,娘,遇安他身體好,他是練武的人,沒什么大礙?!?p> 王夫人仔細(xì)端詳劉遇安的臉,發(fā)現(xiàn)他的確面色紅潤,只是大汗淋漓,又看了看他透著血的后背,一邊掉眼淚一邊責(zé)備王若素:“你怎么不讓人背他回來,這么遠(yuǎn)的路,你瞧他痛成什么樣子了!”說著,拿手帕給他擦汗。
王蒙正也一邊數(shù)落著女兒,一邊派人去請大夫,又道:“這火盆就不跨了,省得傷筋動骨?!?p> 王夫人嘴唇動了動,卻也有說話。
劉遇安看了一眼給自己擦汗的王夫人,道:“我還好,還跨得動火盆。”說著,就提起下擺,但試了兩次,都提不起腳來。
他轉(zhuǎn)頭看了王若素一眼,王若素翻了個白眼,一邊走過去一邊嘟噥道:“你不是很厲害嗎?你不是自己能走嗎?你不是不需要我扶嗎?”全然不顧王夫人剜她的目光。
在王若素的扶持下,他艱難地跨過火盆,額間又冒出許多冷汗。好不容易走到廂房,大夫也正好過來了。
一干女眷留在屋外,王蒙正領(lǐng)著大夫進(jìn)去。不一會兒,就從房內(nèi)傳來王蒙正的陣陣低呼,聽得王若素心驚膽戰(zhàn),王夫人直抹眼淚:“這孩子,肯定痛極了,你爹都忍不住了,他還忍著不吭聲?!?p> 心尖泛起陣陣抽痛,王若素拍了拍胸口。
過了許久,王蒙正一臉沉重地走出廂房。
王夫人詫異道:“怎么了?不是說只是皮外傷嗎?”
王若素見父親的表情,心也跟著懸了起來。
王蒙正看了女兒一眼,嘆了口氣:“皇上令他十日后出發(fā),就任益州團(tuán)練副使?!?p> 王夫人的手絹掉在了地上,她失神道:“益……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