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眼又是一個月過去了,姬旬終于帶來了好消息,說她祖父的案件已查清,上報了朝庭,全是那周進一人搞的鬼。
但因為這事是她祖父為主采辦的,所以他祖父有督查不利之責,雖性命無憂,卻革了職,不日就會放出來。
驟然聽得這樣好消息,眾人心里的那塊石頭總算落了下來,雖然革了職,但命卻保住了,就是不幸之中的萬幸了。
李瞻被放出那天,大家很早就等在了外面,姬旬也去了。
李瞻步履蹣跚地走了出來,李錦心疼地看著他,幾月未見,他蓬松的頭發(fā)上又增添了許多白發(fā),似乎老了許多。
那邊葉姑拉著陸光的手上下打量著他,早就成了淚人兒了,陸青在一邊小聲地勸慰著她。
姬旬大步迎了上去,恭敬地向李瞻行了個禮,李瞻詫異地看著他,不知道姬家公子為何也會來此地迎他?
李錦告訴祖父,這次多虧了姬旬從中為他周旋,否則祖父這冤屈是坐實了。
李瞻聽后,心里十分感激,再三邀請姬旬到家里作客,姬旬很是高興,答應(yīng)下次一定去拜訪他。
李瞻這次在牢里是算是吃盡了苦頭,先是被刑官用刑逼迫他承認貪污之事,后來見他死活不肯,就又不給他飯食。
在他們餓得奄奄一息之際,卻又讓他們活了過來,每天殘渣剩飯,餿水寡面,吊著他們的命。
幸得宋魚仲伯送來了兩床棉被,才讓他們得已茍且度過了這個冬天。
陸光原本身強體壯,所以恢復(fù)得快,只是李瞻年紀大了,回來之后又大病了一場。
其間姬旬曾來拜會過兩次,李瞻因為病倒在床不能親自接見,姬旬也就不待多留,倒是留下許多貴重補品之類的東西。
天氣漸漸轉(zhuǎn)暖,李瞻病情逐漸好轉(zhuǎn)。
他臥床這幾月里,早已把這次的事件前前后后的想了個通透。
官場之事也想通了,如今的他感覺無官反倒一身輕了,大病初愈之際,他就決定要回老家安度晚年了。
次晚,他把李錦喚到書房,望著親手撫養(yǎng)長大的孫女,不由得感慨萬分。
一轉(zhuǎn)眼間,那呀呀學語的娃娃不知道不覺已到了快留不住的年紀了,多少人家的公子兒郎追求她,他還是清楚的。
他見她坐好,就直接問她:“錦兒,我知道我這次的事多虧了姬公子,我還知道他喜歡你,可人家是世族大家,不是我們能高攀得上的,我想問下你,看你是怎么想的?”
“阿公,姬公子他是個好人,原先我以為他幫著救你是有所圖的,可后來他告訴我,他救你出來并沒有發(fā)費多少銀錢,而且他們與阮家在生意上聯(lián)合起來是有利的,他讓我不要放在心上?!崩铄\想起上次與姬旬在梅林喝酒時,為當時對姬旬的看法有些慚愧。
“哦,他竟不求回報的嗎?”李瞻撫須不禁感嘆道:“原來姬公子不但才華過人,人品更勝一籌啊!可惜家世太高,不然與我的錦兒卻是相配的?!?p> 李錦沒想到這次祖父說走就走,馬上就要離開她生活十幾年的地方。
綠芽一邊指揮著仆從們收拾著東西,一邊問葉姑哪些是要帶走的,哪些是不用拾掇的。
李錦心性雖然似男兒一樣豁達,但想起這次回鄉(xiāng)后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舊地重游,不由得多愁善感起來。
想起這幾月來與姬旬相處的情景,心里自然而然生出幾分不舍,想派仆從告訴他,她將要回鄉(xiāng)之事,可又怕難過的終究只是自己而已,不如不見。
姬旬雖待她與別個女子不一樣,或許那絲絲情意才剛剛萌芽,可他們之間終究是不可能的。
再說就算他對她有心,眼下她就要離開了,歸期也不定,或許再也不回來了,時間久了,兩人之間的那點情意也會慢慢消逝。
正郁悶之際,宋魚火燒火燎地趕來了?!鞍㈠\,阿錦,你真的要走了嗎?”
“嗯,祖父讓我們收拾了明天就走”李錦沒有抬頭,繼續(xù)收拾著。
“可你要走了,我怎么辦?我在這里會孤單死的,阿錦,阿錦,你別走啊.........”宋魚苦著臉求道。
“不行,如今就我與祖父相依為命,祖父去哪,我定也會跟著去哪”李錦搖頭。
宋魚突然又乍乍忽忽地說:“阿錦,你要走了,有沒有告訴姬公子?我想,他要是知道你要走了,肯定會來送你的。”
李錦嘆道:“我這一走,或許以后就不會再回來了,不如不見罷!”
“要是以前,他對你沒什么情意,我還相信,可自從他救了你祖父,我就知道他是喜歡你的,沒人會愿意不計回報這么來幫你!“宋魚不容辯解的道:“還有他對你的一舉一動,那語言神態(tài),那偶爾對你投過來的眼神,對!就是愛慕的眼神!說真的,阿錦,我真是既羨慕又忌妒你呢!”
“可那又如何?如今我都要走了,還能怎么樣了?等我走后,麻煩你去傳個信罷!”李錦茫然的回答。
“那頭小鹿呢?你打算如何處置?”宋魚問道。
“送你罷,反正你也喜歡,以后如果姬公子想它了,就會去看它,不正合了你心意?”李錦揶揄道。
“真送我?”宋魚興奮了,保證著“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地養(yǎng)護,等你下次回來,我一定讓你看到一只更大更漂亮的小鹿?!?p> “好,就這么說定了,你可得好好養(yǎng)護于它,要是下次回來看到它廋了,我一定會再要回來!”李錦笑著說。
“嗯,你放心,我一定比你在家時更上心?!彼昔~再次保證著。
臨別時不舍的心緒很快又涌上了心頭,宋魚一邊幫著李錦收拾著東西,一邊囑咐她一定要記得給她常來信,李錦也不時地點頭答應(yīng)。
兩人相處好些年,感情卻勝過親姐妹,分別在即,心里都有些難受。
第二日一早,李家的馬車即要啟程。
濃霧籠罩著大地,遠處人影綽綽,四周寂靜,唯有家仆不斷安置事物的聲音。
宋魚拉著李錦的手,哭得說不出話來,怎么也不肯松手。
“阿錦,阿錦,嗚....嗚.....,你還會回來看我嗎?”宋魚淚眼婆娑。
李錦撫著宋魚的秀發(fā),幫她擦拭著眼淚不停地安慰她,“嗯,別哭了,我會回來的,我一回來就第一個來看你?!?p> 看著這個陪伴自己多年的好友,李錦心里也是萬般的不舍。
突然一陣清脆悅耳的鈴鐺聲穿透茫茫晨霧傳了過來,聲音越來越近,似乎是往這邊來的。
隨著眾人詫異的目光,一輛華蓋錦緞,楠木窗棱的精致馬車,停在了李錦的家門口不遠處。
從馬車里下來一個人,淡雅如玉,正是那姬旬,匆匆行到李錦的身邊“卿卿要走了,怎么不派人知會我一聲?”
“嗯,祖父臨時決定的,所以沒有知會于你,你竟知曉了?”李錦木木地看著他,想不到他竟然來了。
“卿卿真乃狠心之人,如不是我仆從偶從你這里經(jīng)過,得知你們要歸鄉(xiāng),只怕等你走了,我還不知曉呢!”姬旬有點恨恨地咬了咬牙“你為何不告之于我?”
“告訴你又有什么用?終究是要離開的!”李錦黯然道。
“是啊,告訴我又有什么用呢?”姬旬心里頓時發(fā)堵。
“郎君,你為她付出這么多,你怎么不告訴她?為救她祖父你可是付出了不小的代價啊...”侍衛(wèi)衛(wèi)伶在一邊忍不住插嘴道。
李錦難過之余聽后不覺得詫異“姬公子,這....是怎么回事?”
姬旬風輕云淡地笑笑“雖然救你祖父出來確實發(fā)了不少心思,不過并無多大困難,他不懂,你不必放在心上?!?p> “只是你此去,不知何時歸來,或許歸來之時我也不在此地了,父親讓我跟他去南方,不日就要走了...”姬旬輕聲說道“不知以后還有機會再見卿卿否?”
李錦又是一陣難過,原來他也要走了啊,那以后,他們只怕真的再難再見了!
這時候,陸光過來了,是奉李瞻之命來催促李錦的。
“如若以后有機會我必會去那邊找你”姬旬似乎想去拉住李錦的手。
李錦這次卻沒有再抽回手,任他握著。
稍瞬,姬旬從腰間摘下一物,那是一件玉雕的佩飾。
姬旬把玉佩塞到李錦手中“此乃我從小佩帶之物,送給你,不得推辭!”
李錦捏著玉佩,遲疑片刻,如果兩人再無相見之期,那么此物就當留個紀念吧!
她緩步移向馬車內(nèi),心似壓有千鈞。
坐在馬車內(nèi),姬旬與小魚兒的身影隨著竹簾的落下,在李錦的眼前漸漸消失。
濃霧還沒有散去,十幾步之遠也不見人影。
須臾,一陣憂傷的琴音伴隨著姬旬的歌聲傳來。
李錦從來不知道姬旬會唱歌,而且嗓音是如此的深沉動聽。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沚。
歌聲優(yōu)揚婉轉(zhuǎn),如泣如訴,充滿了離別的凄切,無奈與悲苦。
馬車漸行漸遠,姬旬的琴聲也漸漸聽不見了。
李錦呆坐了許久,拿著玉佩舉到眼前,玉佩晶瑩碧綠,柔和中竟帶有較強的藍色,竟是那難得一見的帝王綠翡翠,其雕工精致,一對雙鯉活靈活現(xiàn)。
如此貴重之玉,李錦想退還回去,只是已離去甚遠,嘆息良久,她才把玉佩收入袖中,神情懨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