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的燈“咔”的一聲熄滅了。
連遲和護士們疲憊地從手術室里出來,低垂著頭,手術服和口罩下只能看見一雙深含遺憾的眼睛,隱晦深沉,白色的塑膠手套上還滴著鮮血。
傅霍年看到他垂喪的模樣,心猛的一緊,像是一把鋒利的冰刀終于從半空中落下來,直插在滾燙的心口上,連喉嚨處都涌起一抹甘甜,頭暈目眩。
他不顧連遲的恨意,一把緊緊的住他血污的手,雙眸通紅,聲音顫抖:“她怎么樣了?”
“傅霍年,恭喜你??!”連遲雙目猙獰,像是一頭被重傷又疲倦的困獸,血污的手緊緊的揪著傅霍年矜貴的衣領,白色的襯衫領頓時染上了幾分死亡的血色,他恨不得殺了他!
“如你所愿,年藝終于被你折磨死了!”
“她死了?”傅霍年慌了神,他不相信,年藝怎么會死……
“不可能,她不就是小產嗎?不就是流掉一個野種,怎么會死,怎么會死…連遲,你要是敢害年藝,我會殺了你!”
傅霍年掙脫開連遲緊緊拽住的衣領,血怒的目光死死盯著他,轉身跑進了手術室。
一進門,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撲鼻而來,傅霍年畏懼地看著安安靜靜躺在手術床上的人,沒有一點生機,連呼吸的起伏都觀察不到。他心慌的走近,也從來沒有這么害怕過,垂在雙側的手不停的顫抖。
在熾白的手術強光照射下,手術床上女孩的臉蒼白的像一張透明的白紙,奄奄一息,眼皮沉重的搭在眼瞼上,嘴唇皺皺的,下唇一道極深地咬痕,湯著殷紅的血,像極了雪地里的紅玫瑰。
“年藝……”
“年藝你醒醒,你不會有事的,年藝…”
病床上女孩的眼睫毛顫抖了幾下,努力了好久,終于睜開了,落入目中的人曾經是她最愛的人,而此刻,她淡淡的目光只有平靜,甚至嘴角還想扯出一個無所謂的笑容。
“傅霍年,你…有什么好哭的?”
她的聲音薄如風,只要稍微重一點的呼吸,就會蓋住她說的每一個字。
傅霍年緊緊地握著她虛弱的小手,深邃的眸眼中含著無限的心疼和懺悔:“年藝,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有事的,你堅強一點……”
年藝閉了一下眼睛,一滴透明的淚珠順著蒼白的眼角緩緩滑下,最后被汗?jié)竦暮诎l(fā)給吸收了,她聲音輕輕地,語氣亦是云淡風輕。
“是你在我懷孕未滿三個月強行給藍玫輸血。”
“年藝,對不起…你堅持住……”
“也是你,在我動了胎氣的時候,把我關在別墅里,任由藍玫折磨?!?p> “年藝,別說了,我知道我錯了,你堅持住,我…我馬上送你去國外治療?!?p> 她從沒有想過,傅霍年也有眼淚。
“還是你,逼我喝下墮胎藥,讓我變成這個樣子。”
“我錯了,年藝你挺住,我不會讓你死的!”
聽著病床上的女孩一聲聲薄涼又冷漠的質問,傅霍年的心揪得生疼,眸子深深的悔恨,只能緊緊的抓著年藝的手,放在唇邊祈禱:“年藝,別害怕,我不會讓你死的,一定不會…你怨我恨我都可以,等好了不管你怎么打我都不還手……”
年藝哽咽的咽了一口氣,使不出力氣把手從傅年霍手里抽離出來,嘗試了兩下她就放棄了,閉了閉眼,累積了一些力氣,才沙啞的發(fā)出對傅年霍最后的控訴。
“傅霍年,你不必大費周章,二十多年,我活夠了?!?p> “此生,再無年藝,我的葬禮,請你不必參加?!?p> 話音剛落,被傅霍年緊緊捧在手心里的小手突然沒有了半點生機,那雙清秀如陽的眼眸,自此闔上后,在沒有睜開過,無論傅霍年如何的道歉和懇求,睫毛不曾顫抖,眼瞼不再流淚。
年藝,五歲借住傅家,十二歲情竇初開,愛上了傅霍年,余下十年,生命里全是傅霍年,余生皆是委屈和悲傷。
年藝年藝,年年當憶;
霍年霍年,慌禍余年。
年藝的葬禮,連遲全權負責,小雨淅淅瀝瀝,落在臉上冰涼生出寒意。
傅霍年站在葬禮外的石階上,雙眸深沉,滿目傷痛。
助理余夏從車內拿出墨傘,撐起遮住冰涼的冷雨,擔憂地看著傅總:“傅總,下雨了,我們回去吧?!?p> 傅霍年注目了良久,遠遠看著葬禮上的黑白照片,年藝的笑,單純又美好。
終究,被他毀了。
“回吧?!?p> 冰冷又悲痛的低聲響起,余夏回神時,傅霍年已經坐進了后座,鼻梁上架起一個寬大又神秘的墨鏡,擋住那深眸下所有的情緒。
連遲穿著一身黑色的喪服,目光冷戾,盯著駛遠的那輛黑色轎車,薄唇勾出一抹狠厲的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