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冰川大陸，藍(lán)色冰河那般壯麗浩淼的奇景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只有恐怖陰森的寂靜以及令人畏懼的黑夜為伴。
所有的人都圍著一個火堆，梅勒覺得這已經(jīng)是極其冒險的做法了，因為比野獸可怕的是異人。傳說他們更喜生肉，尤其是人肉，而火光，是最容易引來異人的信號，盡管地圖上的路線已經(jīng)竭力避開異人群居的地方。或者說，異人選擇生活的地點時，盡量避開了通往地圖指引所達(dá)之地的路線。
“您可以瞇眼睡一會兒，大人。守夜哨的騎兵會忠于他崗位的。”
“我只是睡不著而已?！?p> “有什么事困擾您嘛？”
“我......喜歡思考，一旦腦袋運(yùn)轉(zhuǎn)起來，睡意就別想再進(jìn)入我的大腦?！彪x恩笑著看了一眼旁邊呼呼大睡的麥爾芒。
梅勒則是惡狠狠地瞪了麥爾芒一眼，盡管他心知對方接收不到自己的不滿。
“修伯特說您是自愿來的，”望著幼時的玩伴，梅勒顯得有些謹(jǐn)慎，“為什么？”
“我猜你知道我們活捉它們的目的？”
“是，我知道。”
“那就是了?！彪x恩輕嘆一聲，“為了我的父親?！?p> “您很敬愛他?！泵防照f了一句自己都覺得奇怪的話。
“當(dāng)然，像你敬愛你的父親一樣。”
梅勒灰溜溜的眼珠子往上一轉(zhuǎn)，想到父親，他心中的敬意如雨后春筍一般層層疊疊地冒了出來。
“我雖然不聰明，但我也知道，國王似乎并不喜歡萊特爾家族。”
“或許吧！”
“他讓你離家十年，如今，目標(biāo)又轉(zhuǎn)移到了杰勒米身上?！泵防詹唤@了一聲，想起那剛滿十歲的可愛家伙，梅勒的眼中甚至燃起了對國王的憤怒之火。這在離恩看來，是極其少見的。
威利是卡倫-萊特爾公爵最信任的侍衛(wèi)，而他的兒子，對萊特爾家族的忠心較此時的月亮更明，較沙漠的太陽更烈。離恩見到梅勒的第一眼就覺得親切，這種感覺自然是基于少時與他相處的少數(shù)記憶。
可惜的是，與梅勒相處，卻并沒有讓離恩腦子里面的記憶之泉噴涌。
“我聽說過暴君之怒，但我不懼怕，而這，也是所有雪域之境的守衛(wèi)的想法?！?p> “身為臣子，我們最好還是謹(jǐn)言慎行，”離恩提醒道，“暴君已經(jīng)被推翻了，而把劍刺入他胸膛的，正是如今的國王。”
“但戰(zhàn)火之苗已起，戰(zhàn)爭一觸即發(fā)?！贝藭r的梅勒表現(xiàn)得像一位掌控天下的將軍，離恩不禁為之一驚。
“戰(zhàn)爭是殘酷的，看在生命的份上，千萬不能好戰(zhàn)。”
“您錯了，大人。冰臨城向來都是抵御外敵入侵的，我說這話并未我好戰(zhàn)，而是災(zāi)難懸于頭頂多時。”梅勒少有地義正言辭地反駁離恩。
“這些是你父親告訴你的？”
“我有眼睛去看，有耳朵去聽，根本不需要誰來告訴我?！?p> “這僅僅是你一人的看法，還是......”
“我只是在試圖告訴您，長夜降臨，寒冬并未將雪域之境所有將士們的士氣打垮，相反，我們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迎接更大的挑戰(zhàn)?！?p> 一名天生的戰(zhàn)士對戰(zhàn)場的向往是無可厚非的。這并不代表他們對生命的輕視、對血腥的狂熱，恰恰相反，這是他們對正義渴望的表現(xiàn)。
人往往在絕境之中，才能分辨出是非曲直。
離恩從未想到與梅勒之間的對話能如此受益良多。這讓他明白了，聰明人眼中的聰明向來都是些詭詐的小把戲罷了。
“夜很長，你該睡了?！?p> “我......希望我可以，”倏然全身僵住的梅勒目不斜視地盯著離恩的后方，他眼中的恐懼，離恩似曾相識。梅勒小心翼翼地拿起了身旁的劍，身子卻一動也不敢動。離恩也紋絲不動地僵在了原地。
“你正看著它的眼睛嗎？”
“是，大人?！?p> “它動了嗎？”
“像我們一樣，它似乎也在審視度量。”
“很好，我需要你保持不動，吸引它的注意力。”
“它或許比您想的要聰明得多?！泵防仗嵝训?。
梅勒咬了咬牙，眼睛往下移了些少，他牙齒開始哆嗦得說不清楚話?！敖?.....醒......他。”
離恩用腳踢了幾下身邊熟睡的家伙。突然，離恩雙眼一直，可怕的東西同樣映入他的眼簾。
“不......是......吧！”梅勒壓低了嗓音，生怕自己的說話聲激怒了它。
離恩向不遠(yuǎn)處守夜的騎兵使了個眼色。驚恐萬狀的騎兵握劍的雙手直哆嗦，腳也跟著抖動起來。離恩朝他微微地?fù)u了搖頭，示意他靜待在原地不動。
周圍突然陷入一片恐怖的寂靜之中。說話聲的戛然而止讓迷糊醒來的麥爾芒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半x恩?！?p> “不要說話，徐徐起身?！?p> 麥爾芒登時打起了精神，倚著冰冷的大樹慢慢站了起來。
對峙的那個“家伙”似乎也不敢輕舉妄動。
“現(xiàn)在怎么辦？”
雙腿開始發(fā)麻的梅勒剛問了一句，離恩突然一把將他撲倒在地，然后兩人抱在一起在地上滾了幾圈。
震耳欲聾的嗥叫驚醒了所有沉睡的騎兵，但巨型白狼的第一次攻擊已經(jīng)讓一人永遠(yuǎn)沉睡在夢中。那顆腦袋滑過它喉嚨的時候，甚至不會讓它有任何感覺。
僥幸躲過一擊的離恩和梅勒剛站起身，兩名騎兵就替他們承受了黑熊的致命一擊。與白狼不同，黑熊并不急著享受自己的晚餐，它舔了幾下尸體上鮮紅的血，變得更加興奮起來。它仰頭長嘯一聲，眼睛看向自己真正的對手。
此時，白狼腹中又多了幾顆血淋淋的腦袋。
騎兵們聚集到一起，即使手握利劍，他們也無法鼓起一絲一毫的勇氣，他們的眼中除了恐懼大概也只剩下死亡了。
戰(zhàn)場霎時間變成三方對立的態(tài)勢，人類一方是最弱的，但凡野獸的思維能及上人類的萬分之一，所有人都不會有一絲生還的可能。
當(dāng)白狼與黑熊對立的時候，梅勒找來了一個灰色的麻袋，用劍劃了一道口子，與另一名騎兵將里面裝著的紅色粉末灑向四周，然后點燃了紅色粉末。頃刻間，四周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火紅圓圈。
火圈筑成了一道最安全的防御，白狼與黑熊都畏懼地后退。
“把它們都放出來吧！”梅勒吩咐道。
離恩此時注視著黑熊的眼睛，他感覺到黑熊似乎在試圖與自己交流。但恐懼摧毀了他所有的理智，他始終沒有勇氣看一眼另一頭巨獸的眼睛。
這時，地上那些本是作為誘餌的羊突然動了動，隨即就站了起來。它們通紅的眼睛在黑暗中顯得格外耀眼，它們從火焰中穿過，往捕獵一方自投羅網(wǎng)。
紅色粉末迅速燃燒，火光漸漸變?nèi)酢?p> 好在離恩瞧見還有一個灰色袋子。梅勒似乎早已準(zhǔn)備好了與它們交戰(zhàn)的一切。趁著防御火圈還在，離恩一行沒時間驚訝羊送狼口，拼命往黑暗中跑去，前面同樣由梅勒領(lǐng)路。
當(dāng)身后再也瞧不見火光，梅勒停下了腳步。此時此刻，離恩開始崇拜起梅勒來。他臨危不亂的表現(xiàn)一掃之前留在離恩腦海中驚嚇得說不清話的形象。
“你似乎很有經(jīng)驗?！奔贝柠湢柮⒄f道。
“有人教過我這個時候該怎么做。”
“修伯特？”離恩道。
“不？”
梅勒沒有主動說出名字，離恩便不再多問。
梅勒長舒了一口氣，將劍插在雪地里，開始組織士兵們清理地上的積雪。
“我們是不是應(yīng)該逃遠(yuǎn)一點？”
“沒必要，這里很安全。只是不能再生火了?！?p> “因為有那一袋粉末？”離恩問道。
“沒錯?！?p> “那是什么？”
“您不會想知道的。大人?！?p> 梅勒的話激起了離恩內(nèi)心的好奇。他并未急著追問，而是沉下心來思考。他總覺得，這一切仿佛早已被安排好了一樣。本是兇險萬分的任務(wù)，因為有梅勒在，仿佛已經(jīng)變得有驚無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