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一些人來說,悲慟是短暫的,而對于另一些人來說,一時的悲慟或許會因為某些事而暫止,但心中的疤痕已成,年歲越久遠,被揭開時的痛感更強烈。
望著眼前被渺渺火光點綴的夜,陷入沉思的愛勒貝拉臉上的悲傷像無點星光的夜空那般深。
“有時候,回憶亡人的過往甜蜜對自己來說是一種折磨?!?p> 愛勒貝拉扭頭看了一眼離恩,那是如今唯一能撫慰她受傷心靈的人。
冰川大陸的黑夜較白晝更為猖獗,夜風冷得刺骨,愛勒貝拉裹緊身上那件厚絨的斗篷,深呼吸了幾下,淡淡說道:“我早已將他當作父親?!?p> “我明白你,真的,貝拉?!彪x恩的眼睛里充斥著一種期待的目光,也許是因為他附身的這具身體的緣故,他對那個還素未謀面的父親產(chǎn)生了一種向往?;叵肫鹱约涸诹硪粋€世界的父母,對他來說,父母的疼愛對他來說是種可望而不可即的奢求。
為了寬慰愛勒貝拉,離恩又道:“或許你可以跟我說說他?!?p> 愛勒貝拉看著離恩,眼神有些閃躲,好像不太愿意和他談?wù)撃逄亍K肫鹆四逄厣皩﹄x恩的提防,可她又想,既然在最后時刻,莫洛特將那把屬于萊特爾家族的劍交給離恩,并囑咐他守護萊特爾家族,那么這是否意味著莫洛特已經(jīng)放下心中的顧慮,最終選擇了相信這個假離恩呢?
愛勒貝拉需要時間去揣摩這件事。
“你不愿和我說起他嗎?”離恩問道。
“我不知道,但有些事我答應(yīng)過莫洛特,抱歉,離恩?!?p> “不用抱歉,貝拉,我只是想安慰你?!?p> 愛勒貝拉欣慰地點了點頭,堅強道:“我還能撐下去。離恩,你不必擔心。莫洛特曾說過,每個人在這個世上都是孤獨的,要想活下去,就必須承受得了身邊人離你而去的悲傷。”
離恩聞言長嘆了一聲,點頭贊同道:“他是個睿智的人,看透了這個殘酷的世界?!?p> 這時,反而輪到愛勒貝拉安慰起離恩來:“別那么悲觀,瞧瞧這些煜煜生輝的火光,生活還是有光明的?!?p> 離恩淡淡地笑了一聲,“我一直都知道,你是個堅強且樂觀的人?!?p> 他一眼就看穿了愛勒貝拉苦笑背后隱藏的悲傷與故作堅強。她的眼睛泛著輕盈的淚水,冰河之下那冰冷的世界也將愛勒貝拉炙熱的心附上了一層寒霜。
“莫洛特似乎早就預(yù)料到了自己的離開,在你被刺傷期間,他告訴我,他死后想要沉眠的地方,還讓我告訴你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愛勒貝拉一臉正色地看著離恩,“在你胸腔里發(fā)熱的是血蟒之眼?!?p> “血蟒......之眼?”離恩驚詫地嘀咕一句。
他陡然想起了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第一眼見到的活的東西,便是那條巨蟒。而它的眼睛正是隱藏著一片血色。
當離恩與麥爾芒一行再回到巨蟒尸體旁邊時,它的眼睛已經(jīng)不知去向,難不成是被莫洛特取走了?可殺死巨蟒的明明是蓋隱借助黑熊的力量呀!想到這兒,離恩不禁又將莫洛特與蓋隱聯(lián)系在一起。
他們都是透著神秘感的人。離恩在心里琢磨道。
“血蟒之眼是世間唯一能讓身中雙生咒的影子傀儡保持體溫的東西。”愛勒貝拉細聲解釋道,“血蟒之眼無比珍貴,是我再三央求,莫洛特才......”
此時,愛勒貝拉臉上總算恢復(fù)了一絲暈紅血色。
“他救了我一命,你也救了我一命,”離恩誠心誠意地說道,“你們都是我的救命恩人?!?p> 愛勒貝拉急忙說道:“你也救了我們一命,這恩情,你已經(jīng)還了。”
離恩沮喪地搖了搖頭,自責道:“可莫洛特已經(jīng)走了,而你,在這異人谷仍舊危險重重?!?p> “所以,你才選擇了留下來?”
離恩突然微瞇著眼睛,在腦子里勾勒那張令人憎恨的臉龐,狠言道:“我會替莫洛特報仇的?!?p> 愛勒貝拉聽了后滿臉憂心地抓住離恩的胳膊,沉聲道:“不,莫洛特和我都不需要你去找格爾曼報仇,你不明白,異人部落有近千名身強體壯的士兵,我們是斗不過他的,只有借助狼群,在這冰川大陸才有我們?nèi)萆淼囊幌亍!?p> “別忘了,狼群如今已是我的忠實伙伴,愛勒貝拉?!?p> 憂心的姑娘仍舊眉頭緊蹙,但離恩眼中的堅定打消了她繼續(xù)勸說的念頭。
“我還得提醒你,離恩,”愛勒貝拉低聲警告道,“狼與我們始終不是同類,對它們太過信任也絕非好事?!?p> 離恩望著遠處的一片漆黑輕輕地嘆息一聲,徐徐道:“它們有時比同類可信得多。”
異人谷的人雖然暫時放下了對離恩的偏見,但對另外兩個不速之客卻并不歡迎。
麥爾芒和伊登被安排在兩個矮人的帳篷休息。這也是他們第一次切身接觸矮人,畢竟,矮人和異人、巨獸一樣,都是活在傳說中的。
盧瑟將第一次見到離恩時用在他身上的手段在麥爾芒以及伊登身上如法炮制,惹得伊登曾一度拔出了手中那把漂亮的寶劍。
烏迪爾急忙安撫道:“去問問你們的好朋友離恩,這是我們對客人的歡迎儀式?!?p> 語罷,他與盧瑟相視一笑。終于,也到了他們嘲笑城墻那邊的人愚蠢的時候了。他們心想:總算出了口惡氣。
逼仄的帳篷里平鋪兩塊黑乎乎的絨毯,這就是他們今晚的溫樂窩。心無城府的兩個矮人躺在絨毯上就呼呼大睡。而麥爾芒與伊登卻略有顧忌地木楞坐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我可告訴你,麥爾芒,別看他們小個,還真不是好惹的?!币恋侨嗔巳啾槐R瑟捏得烏青一塊的手臂,一臉謹慎地盯著打著呼嚕的兩人。
“也不知是真睡還是假睡。”麥爾芒小聲嘀咕著。
伊登提議道:“我看我們還是輪流守夜吧,這樣安全些?!?p> 麥爾芒不甚贊同地點了點頭。
不知過了多久,兩只厚重眼皮開始打架的麥爾芒叫醒了睡得迷糊的伊登,然后一頭倒下就呼呼大睡。睡眼惺忪的伊登揉了幾下眼睛,瞥了一眼旁邊的矮人,披上離恩送的那件斗篷之后,躡手躡腳地出了帳篷。
一陣侵蝕入骨的寒氣讓伊登瞬間睡意全無。帳篷與帳篷之間稍微寬敞一點的空地都燃著一堆火。只是夜已深,火堆沒了明亮的火焰,只剩下一堆附了厚厚灰燼的火炭。
伊登裹緊了身上的斗篷,緩步往最近的火堆走去,微弱的熱氣讓伊登身子暖和了些許,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令他頓時變得警覺起來。
他手扶住劍柄,挪步至一處帳篷背后,在一片漆黑之中察覺到有人快步往出谷的方向走去。
伊登本不想多管閑事,但閑來無事心頭又有好奇心作怪,他回到帳篷看了一眼麥爾芒與矮人相安無事地睡著,于是小心翼翼地追著那個腳步聲往谷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