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將明
翌日。
揚州。
杏林館。
水長庚從柜中的抽屜里拿出些紫蘇葉來，道：“清兒，你已經(jīng)在這兒一連看了三日的病了，回去休息一下吧?！?p> “不用，大哥，我不累?！鼻寤甑馈?p> 一旁正在看醫(yī)書的藍璇道：“自從清兒來這兒幫忙，水老爺也清閑了不少?！?p> “這話倒不錯?！彼L庚道：“這么一來，爹就有時間多陪著娘和紅巾了！”
說起紅巾，清魂和藍璇便暗自偷笑，自從狄仁杰去了杭州，墨雨便要幫當(dāng)?shù)夭犊煅步?，誰知紅巾也要去湊熱鬧，可夫人不許她去，她便喬裝偷溜出去，還險些被水廙之當(dāng)成刺客抓起來。
水長庚道：“紅巾這丫頭性子莽撞，也多虧有墨雨在她身邊?！?p> 這時，一名仆役走了進來，“少爺，小姐，馮校尉大人來看病了?！?p> 正在搗藥的清魂停下手中動作，隨仆役前往正堂。
馮校尉坐在椅子上，一臉不痛快的樣子，時不時用手帕捂著口鼻咳嗽。
馮校尉見清魂走了過來，便自覺地伸出手臂。
清魂纖指搭在他脈上，透過帷帽去瞧他面色。
見馮校尉比那日酒會時瘦了好多，面色無精打采，眼皮也不肯抬一下。
“馮大人，你只是感染了風(fēng)寒，我給你開一副藥，你去后面抓藥吧。”
“郎中，我家大人吃了藥，這病什么時候能好？”馮校尉的仆從道。
“恕我直言，馮大人，你這病好不好還在其次，重要的是，要保持心情舒暢，切忌胡思亂想?！?p> 看得出來，馮校尉自從那日酒會便一直心緒不寧，清魂猜測，他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心緒煩亂之間著了涼，染了風(fēng)寒。
可是藍璇一直不肯告訴她，從前她與馮校尉之間究竟有什么往事，藍璇為何對他懷有敵意，甚至——
是恨意。
杭州。
狄仁杰與羅雙平部署好了一切，借給筱夢霜安胎為由，狄仁杰進入於菟幫，與筱夢霜傳遞消息后，靜待夜晚的來臨。
筱夢霜異常平靜，只是一針一線繡著那未完成的一枝桃花。
那桃花極美，繡桃花的人也極其用心。
細膩的針腳勾勒著玲瓏的花瓣，絹布面料柔滑，撫上去綿密的繡線微微刮著手指。
這桃花，快要繡完了——
揚州。
水府西廂。
添雪齋。
藍璇正坐在梳妝臺前，鏡中照出一副不施脂粉的美人容貌。
也許是因為午休剛起的原因，藍璇的面容略顯慵懶，但絲毫不能掩蓋她的動人氣質(zhì)。
藍璇伸出食指在太陽穴上揉了揉，眉峰緊皺的樣子不經(jīng)意間泄露出這個氣質(zhì)溫婉的女子骨子里的倔強執(zhí)拗。
是呢——
自古天意難測，紅顏薄命，何況還是一個才華出眾的紅顏，向來有才華的女子多心性矜傲，藍璇也不例外。
她本是大家閨秀出身，自幼聰敏好學(xué)，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可惜因為一次變故后家破人亡，藍璇淪為舞姬，舞坊中人多數(shù)借獻舞勾引富貴人家的老爺公子，只有她不屑一顧，她永遠不能忘記當(dāng)年是因為馮校尉，她的家人才會死，她雖是弱女子，卻從未放棄復(fù)仇的念頭。
藍璇用抿子蘸了一些刨花水，在腦后綰成小巧發(fā)髻。
“藍姑娘，”婢女翠然走了進來，“廙之公子來了。”
“我知道了，”藍璇一面將珠花插入發(fā)髻中，一面道，“有勞姑娘請廙之公子稍等。”
“是。”
藍璇在臉上涂了一層薄薄的迎蝶粉，又輕輕在唇上點了胭脂。
水廙之在外間等了片刻，便見藍璇從內(nèi)室走了出來。
“藍姑娘?！?p> 水廙之見藍璇一襲碧藍色衣裙，行步之間衣袂猶如藍天碧水。水廙之自小在水府成長，對于文學(xué)向來耳濡目染，他下意識覺得書中所寫花容月貌美嬌娥一定就是指藍璇這么漂亮的女子。
水廙之想著，不自覺地失了神。
藍璇姑娘，真的好美。
“廙之公子，你怎么了？”藍璇道。
水廙之瞬間回神，低下頭不敢看她。
“藍姑娘，這兩日天色漸涼，夫人置辦了一些布料，叫繡娘做了些衣裳，姑娘喜歡藍色，這些藍衣是三小姐特意給姑娘備的?！彼畯M之道。
“有勞廙之公子?！彼{璇欠身行禮道。
水廙之忙回禮道：“藍姑娘，你——不必客氣?！?p> 說著，偷偷瞄了藍璇一眼，見她神色如常，水廙之道：“我不便在西廂房留太久，先告辭了?！?p> 藍璇心思活絡(luò)，明白水廙之對自己也有一點好感，可她怎會囿于兒女私情，自知無緣，只盼他早日斷了念想。
入夜。
杭州。
於菟幫。
“霜兒，你的身子好點了嗎？”江渭將外衫脫掉，掛在屏風(fēng)上。
筱夢霜畏寒，江渭便命人將炭火燒的暖暖的，以免筱夢霜著涼。
“慕容大夫醫(yī)術(shù)高明，我已經(jīng)沒事了。”筱夢霜停下手中的刺繡道。
“霜兒，這么晚了，你就不要再繡了，小心眼睛?！逼饺招暮菔掷钡慕紝銐羲f話時，連聲音都小心翼翼的，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很難叫人相信這么溫柔的聲音會是江渭的。
“好了，我繡完了?！斌銐羲畔麓汤C，克制住心中悲痛，低著頭作嬌羞狀，道，“相公，我們——早些休息吧?！?p> “可是，我們的孩子——”
“孩子沒事，已經(jīng)三個月了，不會有事的?！?p> 說著，筱夢霜上前為江渭寬衣。
床前的紗簾緩緩落下。
與此同時，狄仁杰與常振風(fēng)悄悄來到了這里。
一陣無色無味的迷煙吹過，門外的守衛(wèi)紛紛倒在了階前。
兩名長樂幫手下上前將他們拖到僻靜處，換上了他們的衣服。
“羅姑娘！”狄仁杰小聲道。
“放心！”羅凌嘉道，“看我的！”
根據(jù)筱夢霜透露的消息，狄仁杰與羅雙平分別派人去抓江渭平日看重的屬下。
羅雙平畢竟才是於菟幫正主，江渭縱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將於菟幫的舊部來一個大換血，所以肯聽命于羅雙平的人還是有的。
羅雙平率於菟幫舊部分頭潛入后院，抓捕江渭心腹。
長樂幫也在常振風(fēng)的帶領(lǐng)下紛紛出動。
有道是：月黑風(fēng)高夜，殺人放火天。
一時間，數(shù)名黑衣人趁著夜色，在院中東張西望，匍匐前進。
這時，一名黑衣人在刺殺過程中不慎失手，被刺了一刀，這刀正中心臟，鮮血噴涌而出，濺在墻上。這一幕實在觸目驚心，叫人不忍多看。
傷人后，那人倉皇逃走，也不敢大聲呼救，因為他不知這一喊會不會招來敵人。只好直奔江渭的院子，企圖通風(fēng)報信。
他哪里想得到，江渭在筱夢霜那里，而羅雙平與狄仁杰早就替換了江渭院中的仆從，他去報信是沒用的。
那人來到了江渭的院子，當(dāng)然，他被羅雙平的人假扮的仆從攔住了。
“快讓我進去！有刺客！”
那兩個仆從故作驚訝道：“什么？”
“你等等！我們?nèi)シA報幫主！”
“誰在外面吵鬧？”一個女子的聲音斥道，“幫主和夫人正在休息，萬一被你吵醒了，看幫主怎么收拾你！”
羅凌嘉穿著婢女服飾，在院子里假扮筱夢霜的侍女。
這是狄仁杰的計策，江渭不在自己的院中，正好給了他們機會，萬一有人逃出來報信，便叫他們自投羅網(wǎng)。
雖說普通侍女的地位不比於菟幫門客，但畢竟是筱夢霜的婢女，該給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于是，那人只得恭敬地行禮道：“姑娘，幫中混入了刺客，恐對幫主不利，還請姑娘通傳。”
“你進來吧！”羅凌嘉道。
得到了指令，門口的侍從便打開了門。
那人一進院中，便看見一名穿著婢女服飾的女子，而氣質(zhì)容貌卻如同江湖俠女，靈秀而英氣。
忽然，大門被門外那兩個侍從關(guān)上，趁那人回頭之際，羅凌嘉眼疾手快，上前捂住他口鼻，那人還未反應(yīng)過來是怎么回事，冰涼而鋒利匕首已在他脖子上重重劃過，喉管已破，再無活命之機。
羅凌嘉一松手，那人如爛泥一般便倒在了地上，鮮血直流。
羅凌嘉拿著匕首，站在院中，風(fēng)吹起她的長發(fā)和衣擺，莫名有些落寞，而匕首上的鮮血，還沿著刀刃往下滑，一滴一滴地落在青石板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