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醒來的安常
陽光西斜，還剩半邊身子的紅日，宣告著夜晚將至，也稍稍帶走了一些燥熱之意。
一道拉扯著極長影子的巨大身軀，隨著咚咚腳步聲出現(xiàn)在落日余暉下。
一座城堡遙遙在望，奈德內(nèi)心計算了下，發(fā)現(xiàn)需要不眠不休騎馬趕上至少三天的路程，被他一個下午跑完。
一路行來，也遇到過零零散散的行人，在遙遙看到巨人后，無不是驚恐的轉(zhuǎn)身就跑，更有甚者，嚇得癱在原地，心驚膽顫的注視著巨人咚咚接近，又咚咚帶起一陣輕風的遠去，成為他們此生難忘的一幕。料想不久，巨人便會被添油加醋的變成傳聞流傳于附近一帶的怪談中，隨著人流往來慢慢從此處散播出去。
巨人慢慢停下腳步，突然意識到自己這副模樣，貿(mào)然接近城池，肯定會遭到城中守衛(wèi)驚恐的攻擊。
雖然他對這副剛剛變成巨人之軀的身體有著莫名其妙的自信，自信不會被城中守衛(wèi)所傷，但一來他不想受到無謂的攻擊，二來風暴地是勞勃的領(lǐng)土，他不是來攻城，而是來詢問勞勃等人的大軍行至何處，好方便與其匯合的。
思慮之下，想著可以遙遙對著城池大聲喊話，將自己的身份意圖先說出來，即便巨人的樣子不可避免的會引起城中騷亂，卻會少生許多波折。
前提是奈德能用巨人之軀開口說話，尷尬的恰恰是現(xiàn)在的他只能發(fā)出吼叫，還不能用巨人發(fā)出哪怕一個完整的字詞音節(jié)。
……
“嘀——”
“文明主體危機已解除，子殖裝適配度低于指令合格線，是否收回？”
“聯(lián)系不到文明主體的思維，應急程序在保證文明主體安全下無權(quán)做出決定！”
“嘀——”
“檢測到子殖裝在未知能量下發(fā)生變異?！?p> “立刻執(zhí)行主程序默認命令?！?p> “斷開子殖裝鏈接，斷開子殖裝能量供應?！?p> “完成對子殖裝的獨立程序?！?p> “子殖裝程序剝離完畢，填充初級感應程序?！?p> “命名：超低級苦力殖裝，簡稱超苦裝?！?p> “執(zhí)行完畢?！?p> “嘀——”
……
正苦惱間，奈德驚愕發(fā)現(xiàn)淡淡的紫色光芒將自己籠罩，仔細去看，是身上暗紫色的紋路扭動著發(fā)出，同時一股暈眩感襲來，讓他控制不住的腳下一軟，倉促間，右手支地，半跪了下去。膝蓋落地，發(fā)出沉悶的碰撞聲。
一股奈德從未體驗過的玄妙感覺襲上心頭，全身上下似乎寖泡進了臨冬城中的溫泉之中，每一根肌肉纖維好像都在溶解分化，溫熱的觸感從接觸地面的右手掌心向著全身擴散。
暗紫色的紋路扭曲著，巨人之軀化為流水似的，翻騰著慢慢收縮。首先是暗紫色紋路變細，深陷進去，像是細細的魚線網(wǎng)勒進了肌膚中，光芒也收斂至巨人之軀體內(nèi)，遠遠看去，像是一座半跪在地，發(fā)出暗淡紫光的鏤空巨型人體雕像。
隨后，沒有被鏤空的部分，像是失去了支撐，倏然緊縮塌陷，巨大的軀體猛然縮水，掀起一陣驟然而起的狂風，體內(nèi)的暗淡紫光慢慢聚合在右手處，緩緩消散。
煙塵彌漫，巨人所在之地出現(xiàn)了一道半跪在地的暗紫色人形，那紫色蠕動著扎進深處，露出了一張蒼白的長臉，旋即懷中還綁著一個嬰兒的奈德現(xiàn)出身形。
奈德嚴肅的長臉上露出驚喜的笑容，蒼白笑容里透著股掩飾不住的虛弱。他緩緩站起，用右手摸了摸仍在酣睡中的嬰兒頭顱。
目光掃視了一眼破爛染血的輕甲，從碎裂的縫隙中能看到新生的肌膚，右腿上的傷口也恢復如初。
隨后灰色的眸子聚焦在右手上，他將右手反轉(zhuǎn)，感謝還在掙扎不肯離去的夕陽，奈德得以看清掌心處有著一道由暗紫色紋路纏繞而出的花紋，花紋工整對稱，將手掌拿近了，還能看到極細微的紋路從掌心蔓延至五根手指。
奈德細細感應，發(fā)現(xiàn)掌心中的花紋果然隨著自己心思，緩緩發(fā)亮流動起來，似乎下一秒就要覆蓋全身，將他再次變成巨人。念頭趕緊一收，花紋變回原樣。干裂的嘴角不受控制的向后咧去。
他突然用力攥緊右手，拳頭輕輕顫抖，目光復雜的深深注視了一會懷中的嬰兒。
遙遙看了一眼變成了一個小黑點的城堡，無奈的輕嘆一聲，收拾心情，舉步走去。
奈德足足走到天空繁星點點，皎月高掛才來到城池門前，在沒有顧慮的高聲表明身份和來意后，城中留守的領(lǐng)主長子將奈德迎進城內(nèi)。
領(lǐng)主長子細心的發(fā)現(xiàn)，盡管艾德.史塔克大人看起來狼狽不堪，一身輕甲上滿是傷痕，實際上卻毫發(fā)無損，明明是灰色眼睛卻亮的讓他不敢直視，最為奇怪的是懷中綁著個嬰兒。
但他沒有貿(mào)然開口問詢，只是心中暗暗奇怪。
拒絕了領(lǐng)主長子想要為他擺宴的想法，問清勞勃大軍的行蹤后，奈德在為他安排的客房里，草草吃了點東西，又找來仆人，讓他尋個奶媽。
不久，就有一位姿容不錯的黑發(fā)女子敲響房門。
將一直酣睡的嬰兒交給奶媽后，奈德退出房間守在門口，拖著疲憊的身子靜靜等候。
等待間，奈德想起了被草草安葬在極樂塔廢墟中的妹妹等人，決定諸事畢后，將妹妹遺骸移葬至家族墓窖之中，亞瑟、霍蘭等遺體則交還給他們的家族。
而那個死在妹妹懷中的嬰孩，不出所料是被雷加強迫所生的孽嬰，雖然已經(jīng)夭折，其本身也不應該承受父輩犯下的罪孽，但如果將其葬在家族墓窖中，宣揚出去的話，不僅會損害家族榮耀，還會令勞勃蒙羞。
以勞勃的脾性得知此事，怕是要驚擾列代史塔克，大鬧臨冬城墓窖，將孽嬰挫骨揚灰。
想到這兒，奈德的心情不由得有些糟糕，右手大拇指摩挲了兩下掌心。
勞勃率大軍在三叉戟河與雷加.坦格利安遙遙對峙，戰(zhàn)火應該在幾日內(nèi)就會燃起。
這場反抗坦格利安王室戰(zhàn)爭的導火索，便是與勞勃有著婚約的妹妹萊安娜，其被雷加王子強行掠走，父兄南下君臨討要說法無果，反而慘死。
嚴格說來，這是史塔克家的血仇，但從小與勞勃一同長大的奈德明白，事到如今，父兄與妹妹的血仇要報，坦格利安也必須滅亡，孽嬰的事情卻務必隱瞞下來。
他長長呼出一口氣，思緒被房門開合聲打斷，奶媽拘謹?shù)淖叱觯瑧阎斜е鴭牒?，面色惶恐?p> 奈德見狀連忙走上前去，問道：“怎么了？”
“大人，這孩子一直在睡，我喂他，他也沒有一點反應?！蹦贻p奶媽囁嚅說，聲音中帶著一絲哭腔。
奈德愣了愣，伸手接過孩子，下上看了一眼，想起這孩子的特異，納悶不已，心想不管怎么說，都還是個孩子，再怎么異于常人，難道連奶都不用喝的嗎？
稍微琢磨了下，他想起身上變身巨人后恢復的傷勢，似乎有些了然。
于是他勸慰了一番年輕奶媽，讓其離去休息，自己則抱著孩子回到房間，將孩子放在床上，自己收拾一番，隨后沉沉睡去。
……
奈德是被一股涼意驚醒的，他猛然翻身從床上坐起，目光第一時間看向身旁。嬰孩安然無恙，仔細觀察還能看到孩子的小肚子隨著呼吸微微的一鼓一癟，涼意就是從孩子身上傳來。
摸了摸嬰兒的身上，體溫正常，將手拿開卻感到一陣涼意，孩子身周似乎有點光線不足，對比明亮的房間稍稍暗了那么一絲。
此時奈德才驚覺天已大亮，清晨柔和的陽光穿過窗扉，灑在室內(nèi)，空氣似乎都帶著股清新的意味。
奈德舒暢的抻了抻腰，心情不錯的從床上起來，收拾了一番，帶上嬰孩喚來仆人，讓其引路去尋城中留守的領(lǐng)主長子。
一番寒暄，奈德?lián)Q上贈予的一身嶄新的輕甲，婉拒了領(lǐng)主長子的挽留，只要了兩匹戰(zhàn)馬，若干糧草飲水，就出城奔著三叉戟河而去。
……
安常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天球，可愛的女兒在不遠處向他招手，他心情激動的快步跑向女兒，突然一道血盆大口突兀出現(xiàn)吞下女兒，咀嚼了幾下，咽了下去。
那噴濺出的血灑在安常臉上，還被大嘴伸出的帶有粘稠口水的舌頭舔了舔。
說不出的意味積聚在胸膛，似乎下一秒就要炸裂開來。絕望還未徹底籠罩安常，甚至不等他做出任何動作，那道舌頭將他卷起。
忘了縱然無用的反抗，哀莫大于心死的他還能感受到細碎的刺痛，那是巨嘴尖而利的牙齒，鉆入肉體。
巨嘴緩緩咀嚼，將安常的軀體一點點撕開、崩裂。
這就是妮妮的感受嗎？就這樣可笑的被一點點碾成肉糜，在痛苦絕望中慢慢失去生命，那個被她視為一切也同樣視她為一切的爸爸…我…做了什么呢？
我什么都做不了啊啊?。?p> 作為普通人的他能做到的也許僅僅只是隨女兒之后而去吧，陪她一起被碾成肉糜作為食物，死在巨嘴之中。
如果有重來的機會，我要打死這張巨嘴，打死所有怪物！我要和女兒一起好好活著，不要一起變成巨嘴的口糧?。?p> 如果生而為人的我做不到，那我就…
意識戛然而止，黑暗籠罩了一切。
……
安常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