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莎.徒利靜靜的坐在臥室床上,她有著和姐姐凱特琳一樣的藍色眼睛,紅褐色的長發(fā),那是徒利家的相貌標志。
但她有一張凱特琳沒有的紅潤小嘴,讓她在少女時代還要比姐姐凱特琳的魅力大上幾分。
可她已經(jīng)不是少女了,原本妙曼動人的身段也漸漸臃腫,那張秀麗的臉龐日漸失色,紅潤的小嘴也被她的丈夫——一個比她父親年齡還大的老人,戲謔的稱為“易怒的小嘴”。
她的丈夫是谷地的大領主,如今的御前首相,瓊恩.艾林。
能讓她安靜坐在床上的事情,只能是剛剛與愛人溫存過的余韻在溫暖她千瘡百孔的冰冷心扉。
她的愛人,唯一她愛的男人,也是她第一個男人,不是那個令她作嘔的老男人,而是自少女時就愛上的培提爾.貝里席。
但想起愛人輕撫她時,提出的請求,又讓她心情變得糟糕起來。
他竟然要讓她去北境,去臨冬城!去安慰那個姐姐!
那個他深愛的姐姐,她這時才覺得艾德.史塔克的死并沒有她想的那樣大快人心。這意味著培提爾有機可乘!
萊莎怨恨父親,同時對凱特琳嫉妒的要發(fā)狂。要她去安慰死了丈夫的姐姐,還不如讓她一劍殺了那個賤女人。
但她明白,她也只能想想而已。培提爾說的對,凱特琳還有兒女陪著,恐怕不能太明白她妹妹的悲慘感受。
萊莎想著,眼中出現(xiàn)怨毒的狠辣光芒。
她都快要忘了自己到底懷過幾次孕了,但每次都會要么流產(chǎn),要么生下的孩子夭折。
于是她下定決心,打算聽從愛人的請求,去臨冬城好好安慰姐姐凱特琳,順便“照顧”姐姐可愛的孩子們。
但這首先要征求她丈夫——當今的御前首相的同意。
所以她安靜坐在床上等待著,藍色的眼睛時而盯著窗外的景色,時而轉頭看向臥室房門。
他一定在為鐵群島的叛亂和艾德.史塔克的死而焦頭爛額吧!最好為這些破事死在首相寶座上!
萊莎臉帶笑意的想著,窗外的陽光打在她的臉上,微胖的臉頰屬于少女時的秀麗還未完全離她而去,但少女時的羞澀友善早已消失殆盡。
她足足等到了太陽西落,彎月初升的傍晚時候。
那個蒼老的丈夫才推開臥室的房門,用那雙混濁卻銳利的眼睛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的萊莎,卻讓她注意到平時寬闊的肩膀此時微微下沉。
“你坐在這兒干什么?夫人,現(xiàn)在是晚餐時間?!杯偠?艾林出聲提醒自己年輕的妻子。
萊莎聽到他蒼老的聲音不由笑了起來,因為那聲音里滿是疲憊和煩憂。
“老爺,我在想姐姐現(xiàn)在該是多么傷心難過,畢竟她的丈夫死了嘛?!比R莎從未喊過艾林夫君,只是偶爾會叫他親愛的,大多數(shù)時候會像疏遠的家臣一樣喊他老爺。
艾林銳利的混濁目光暗了暗,奈德死的太突然了,奈德來時他在忙著處理政務,自當年一別甚至還沒有再見過面,再次見到,奈德已經(jīng)成了尸體。甚至那尸體都看不出奈德的樣子。
他心里嘆了口氣,面上卻未顯露分毫,“跟我一塊先用餐吧?!?p> 萊莎順從的從床上起身,跟在艾林身后,兩人一起來到餐廳。
仆傭們端上了豐富的晚餐,在餐廳四周默默燃燒的蠟燭為晚餐添了幾分誘惑的氛圍。
艾林坐在主位,萊莎坐在他的身旁,銀制的餐具泛出的光澤,讓兩人的臉龐更加清晰。
萊莎也更能看的到身旁的老男人臉上的老態(tài),堆起來的皺紋,幾塊不明顯的斑點,還有張口呼出的惡心氣息,讓她每次用餐胃口都不太好。
她擺弄著手中的刀叉,目光盯著盤中的食物,突然開口說道:“親愛的,我近日去臨冬城一趟吧!”
她說著抬頭觀察艾林的神色,見沒有什么變化后,繼續(xù)說道:“我的姐姐,凱特琳剛剛死了丈夫,現(xiàn)在恐怕傷心的難以自抑,需要有個親近人安慰她?!?p> 她目光露出希冀,深處還藏著一絲厭惡,“您覺得怎么樣?”
艾林沒有說話,手中動作不斷,刀叉碰撞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他咽下口中食物,沉思了一會兒,說道:“你是該去臨冬城一趟,去勸慰你的姐姐,同時代我向她表達我對奈德之死的痛心?!?p> 萊莎露出不加掩飾的欣喜。
“但不是現(xiàn)在?!彼戳艘谎廴R莎,“現(xiàn)在可不是去臨冬城的好時機。”
“那……我什么時候去好呢?”萊莎欣喜仍在,并沒有露出失望。
“至少等到北境的軍隊都回去了之后。”艾林說道。
餐廳四周的蠟燭安靜燃燒著自己,見證了兩人的談話。
……
從茅草屋頂縫隙,閃進屋內的幾縷陽光,打在一張普普通通的面龐上。那雙映著陽光的褐色眸子通亮透徹。
“霍恩”已經(jīng)醒來幾天了,千面之神庇佑,他暈死前倒在一間房屋前,房屋的主人在發(fā)現(xiàn)他之后沒有將他隨意扔到某個無人的角落,而是將他扶進屋中,悉心照料。
他此時躺著的床是此間房屋主人唯一的一張床,那個滿面笑容的熱情少年,幾日來都是躺在地上入睡。
“霍恩”醒來后,熱情少年大為振奮,臉上的笑容熱烈到讓“霍恩”動容,他從未見過那么能夠感染人的爽朗笑容。那笑容給人信心,似乎能讓每一個見到這笑容的人從各種苦難中走出,重拾生活下去的希望。
他問了少年的名字,少年說他沒有名字,父親早在他還孕育在母親懷中的時候,被征召加入軍隊,死在了戰(zhàn)場上。他的母親也沒有給他取名字的想法,只是喊他“我的兒子”。
在他十歲那年,母親外出之后,再也沒有回來,他獨自一人艱難活到現(xiàn)在,身邊的鄰居會喊他“嘿!”,也有偶爾救濟他的舉動。
“霍恩”無法理解,這樣的遭遇是什么讓救他的少年擁有著那么熱烈的笑容的,“霍恩”問過少年。
無名少年的回答像是刻刀一樣深深刻在了“霍恩”的心上。
那少年說:“最能聆聽自己內心的人永遠是自己,我不想每日聽自己心臟流血的聲音?!?p> 所以,這個熱情開朗有著感染人心笑容的少年,每日用自己的笑聲掩蓋自己內心流血的聲音嗎?
“霍恩”平靜的面容擠出一絲微笑。
真是少見吶……
房門打開,發(fā)出茅草摩擦發(fā)出的怪異響聲。
半大的少年背著干柴走了進來,手中拎著一只兔子,身上的衣服到處是針線歪七八鈕的補丁,那是他自己補上的,生澀的學著記憶中媽媽的動作。
隨著陽光涌進屋內的還有少年比陽光還熱烈的笑容,他綠色的眼睛一下就看到看著他的“霍恩”,臉上的笑容更盛。
“奇怪的大叔,你醒了?”他說著多余的問詢,將手中的兔子舉在身前晃了晃,“今天有肉吃?!?p> “霍恩”從床上坐了起來,目光平靜的注視著少年。
少年則有些驚訝,這個他撿回來的奇怪大叔,身上的傷勢他很清楚,沒有幾個月以上的休養(yǎng)根本不會好轉。此時見到“霍恩”突然從床上坐起來,心中有些驚訝,但隨即就說道:“你沒事了???”
說著,走上前,摸了摸“霍恩”的胳膊,入手傳來堅韌有力的觸感,“那你趕緊走吧,要么就陪我一塊出去找吃的!”
“霍恩”沒有對少年的毛手毛腳有任何反應,只是笑著站起來,說道:“你知道那片樹林和樹林里的所有東西都是屬于領主的吧?”
說著,指了指屋外不遠處的茂盛樹林,“被發(fā)現(xiàn)了,你可是要被砍掉雙手的。”
少年笑容不減,“大家都這么做,運氣不好被逮到,也只是被抓去做守夜人。沒什么好怕的?!?p> 他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也許,我該被故意抓到,至少去做守夜人不會餓肚子。”
“霍恩”伸手接過兔子,那只兔子竟然毫發(fā)無損,此時還在用轉動的眼珠打量他,真不知道少年怎么抓到的。
“那你會被凍死的,絕境長城可不是什么好去處。”
他摸索著從懷中取出一枚硬幣,那硬幣泛著銀光,遞給了眼前的少年。
少年驚奇的伸手接過,卻發(fā)現(xiàn)硬幣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銀幣,入手極輕,不像是金屬制成,反正兩面刻著陌生的圖案。
一面是兩把奇怪武器交叉,周圍還有不認識的字母,另一面則是一個戴著兜帽的無臉頭像。
“這是銀幣嗎?”少年打量著硬幣,問道。
“霍恩”搖了搖頭,注視著少年的一舉一動。
“不是銀幣,卻是我能給你的最好報酬?!?p> 少年不滿的拋了拋那枚硬幣,說道:“不能花的那種?”
說完,像是反應過來,“你真要走啊?”
“霍恩”點了點頭,目光穿過打開的房門,看向遠處,說道:“等你再也笑不出來的時候,拿著那枚硬幣,去隨便一個港口,找到任意一艘來自狹海對岸的商船,對船長說:'凡人皆有一死',他會送你去能幫到你的地方。”
“煩人接由一絲?”少年先是別扭著重復了一遍那句陌生晦澀的語言,然后笑著說道:“那我這輩子都用不到這枚硬幣了!”
“霍恩”聽著少年口音別扭的重復,忍住糾正的欲望。聽著后面那句自信的話語,他心中微嘆,收回目光,將兔子還給少年,說道:“但愿如此?!?p> 他說完這句話,不等少年有什么反應,就舉步走出房間,陽光霎時灑在他全身上下。
少年追了出去,晃了晃手中的兔子,喊道:“吃了再走啊!”
“霍恩”腳步一頓,轉身看向少年。
少年露出驚喜,卻沒見奇怪的大叔走過來,而是聽到傳來的一句話。
“你從來沒有問過我的名字、來歷。這點很好,又很不好?!?p> 少年困惑的撓了撓頭,看著陽光下那張普通的面容。
“我和你一樣沒有名字,只是我曾經(jīng)有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用不到了,就送給你吧。”
“霍恩”臉上露出追憶的神色,但那追憶揭開了他極力藏起來的傷疤。
“在你用到那枚硬幣之前,你就叫伊格吧!”
他說完這句話再不停留,轉身而去。
少年高舉著兔子的手,微微下垂,綠色的眼睛露出淡淡感傷。
那照耀著陽光,逐漸離去的背影像他的笑容一樣,感染力十足。
“凡人皆有一死……”少年……伊格念叨著這句話,注視著那道留給他,逐漸遠去的背影。卻讓他莫名覺得,陽光下緩緩消失在視野中的背影,像是雪花一樣消融在熾烈的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