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袍男子微微頷首,棱角分明的臉上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晚香在地上仰頭看著那人,面色痛苦,嘴巴顫顫地張著,像是一根刺扎在喉嚨間。
“??!——”晚香仰頭,撕裂心肺的尖叫聲劃破長空,一群黑鴉被驚得四下亂竄。
半晌,晚香頭低下來,兩手抓著地上的黃沙,頭發(fā)吹到地上,眼睛充滿血絲。
村民們趕到之后,全都癱坐在了地上,哭喊聲此起彼伏,頓時,靜水村哀怨?jié)M天,
這一天,是靜水村最黑暗的一天,是晚婆婆最不愿回憶的一天。
后來,劉伯先站了起來,指著天上的石菩薩喊:“我們奉你為神明,你怎么這么對我們!”
石菩薩輕笑一聲,聲音被結(jié)界擋了回來,在整個村子里回蕩:“神?我可不是什么神,我和那堆黃土一樣,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妖怪呢?!?p> “妖怪?他是妖怪!”村民們想到自己從前日日供奉的人,竟然是個妖怪,是自己一步步讓他日益強(qiáng)大,悔不當(dāng)初。
晚香看著天上翻飛的灰色,突然想到了什么,強(qiáng)忍住淚水,緩緩起身,走到劉伯身后,小聲說了幾句話,悄悄消失在這片哀哭聲中。
“如果我不這樣做,以你們那點香火,我怎么能干掉那個不知道吃了多少人的老沙怪呢?這不是你們讓我這樣做的么?”
劉伯還未說話,一婦人便破口大罵,“你們這群吃人不眨眼的妖怪,扮了菩薩騙了我們這么久,原來是個石心腸的怪物!我的孩子啊!”
地上的哭聲擾得他心煩,石菩薩別過臉,不再理會。
汩汩靈力從古柳里一絲絲抽出來,如大風(fēng)呼嘯般灌入他的掌心,懸在半空的嬰童們的身體早已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的負(fù)荷,血肉已空,只剩下一具皮包骨。
突然,一個孩子身上的紅色長線像是被挑斷了一樣,接著,其他紅線也相繼一根根斷開,石菩薩的掌心剎那間破開一道極長的口子,鮮血如巖漿般滾燙地噴涌而出。
石菩薩震驚地看著古柳后那個小小的身影,晚香雙手鮮血淋漓,抱著一根粗大的樹根,咬牙拼命地往后拽。
“不要——”
晚香手中的樹根扯斷了與古柳的最后一絲牽連,石菩薩猛地向后一倒,從天上掉了下來,一口血沫噴在袍子上,顏色瞬間暗了下去。
古柳上舞動的枝條也慢慢安靜下來,十幾個小孩跌落在地,已是眼眶凹陷,毫無生氣。
晚香扔掉樹根連滾帶爬到一個小孩身邊,干如枯柴的男孩面目猙獰,村民們厲鬼般尖叫著,卻也不見懷中的人動彈半分。
身后的古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萎縮,不到片刻便只剩下那根被扔在一旁的樹根。
石菩薩踉踉蹌蹌地爬起來,就算他法力大損,沒了古樹,這群村民也不過是螻蟻一般,但他不能讓他們這么輕易就死了,他們破壞了他苦心經(jīng)營十幾年的計劃,他要讓這些村民們世世代代被困在這里……
此后,石菩薩以為法力受損嚴(yán)重,一直藏在菩薩像閉關(guān),白天村子景象正常,天一黑就會黑鴉群起,血色漫天。
就這樣,靜水村悄無聲息地過了幾十年。
當(dāng)年年輕可愛的少女晚香如今正坐在這躍躍灼燒的淺寒透過前面忽高忽低的火舌看過去,阿時可能早已聽過無數(shù)遍了,此時正依偎在晚婆婆的腿上,眼皮一張一合,眨眼功夫便睡著了。
晚婆婆的手輕撫在阿時頭上,臉上的表情沒有一點變化,就像剛才講的故事只是一個故事。
夜已深,晚婆婆把火熄滅之后,給淺寒和木染離找了兩間空房,就抱著阿時回去了。
淺寒推開木窗,一陣涼風(fēng)撲面而來,這還是她第一次味道沒有一點味道的風(fēng),被靜謐籠罩的村落,在天空的無盡遠(yuǎn)處,只是黑色,誰能想到這無盡黑夜的邊緣竟是一層結(jié)界。
淺寒正出神,突然,一個影影綽綽的黑影在不遠(yuǎn)處晃動著,淺寒瞇起眼,借著屋子里微亮的燭光,看見了木染離鬼鬼祟祟地趴在地上,像死了一樣,一動不動。
淺寒一手撐著床沿,輕身一躍,落到窗外,幾步走到木染離身旁。
“你在這里干嘛?”淺寒雙手環(huán)抱在胸前,伸腳踢了踢木染離的腿。
木染離身體抽動一下,很快又趴下去。
淺寒見狀,立刻蹲下身,小心翼翼用手撥動木染離的臉,剛抬起一點,地上的細(xì)草藤就跟著長出來,連在木染離的臉上。
淺寒迅速抬手施動法術(shù),藍(lán)光一閃而過,草藤咻咻地往下脫落,掉在地上又消失不見。
木染離“嘶”了一聲,用力扯了一下五官,兩手放在臉上使勁揉著,“我天啊,這什么玩意!”
“你怎么在這里?”淺寒掰著木染離,仔細(xì)查看了一下他身上其他地方,確定沒有其他傷之后,松了一口氣。
“哎,你別,”木染離躲著淺寒的手,“我本來想過來找你說一件事,走到這里不知道被什么絆了一下,一頭栽下去就動不了了?!?p> “還好你來了,不然我現(xiàn)在就被憋死了!”
“你找我什么事?”淺寒在地上翻找著,問道。
“我……我是想跟你說,”木染離往前爬了幾步,往旁邊看了看,湊到淺寒耳邊,小聲說:“今天阿時……”
“??!”
看著倒在地上的木染離,淺寒有點不知所措,咳了兩聲,低下頭,“你離我這么近干嘛,我這是本能反應(yīng)……”
木染離拍拍手,撇了撇嘴,重新爬到淺寒身邊,找了個安全距離,一邊手擋著嘴,神秘道:“今天……阿時悄悄跟我說,晚婆婆有時候會趁沒人的時候去破廟,手里還拿著香?!?p> “……”淺寒抬眼看他,有些不敢置信,“怎么可能……”
木染離干脆坐下來,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我本來也不相信,剛才來找你的時候,我看見了……”
說著,木染離把頭慢慢地往破廟的方向轉(zhuǎn),轉(zhuǎn)到一半又轉(zhuǎn)回來。
恰好一陣風(fēng)刮過來,木染離的頭發(fā)被吹起來,淺寒想著晚婆婆偷偷進(jìn)破廟的樣子,被嚇得一激靈,輕輕地哼了一聲。
“你看見她進(jìn)去了?”淺寒輕聲問。
“不是,我看見她出來了?!蹦救倦x瞅了一眼晚婆婆那邊的房子,覺得現(xiàn)在這個氛圍很是嚇人。
淺寒皺眉,伸手往木染離身上一拍,“沒事長這么嚇人干什么!”
“既然她有事情瞞著我們,那她就不可全信。”
“我們可以去問問其他村民。”木染離說。
“不行,說不定他們是一伙的,我們一去問他么就會起疑心,看來這事我們還得自己去查一下?!?p> 第二天一早,木染離起床推開門就看見晚婆婆正端著飯菜往院子中間的木桌走,阿時也早已經(jīng)坐在那里,看著盤子里的菜肴發(fā)呆。
木染離走去廚房,端出剩下的菜,等回到木桌那里,發(fā)現(xiàn)淺寒也坐在了凳子上,也盯著桌子上的菜發(fā)呆。
木染離坐下來,伸手在淺寒面前晃了一下,“誒!”
淺寒回過神,沒說話,拿起筷子開始吃飯,這種一起床就感覺自己沒有法力的感覺真差勁,好像一整個白天什么也做不了。
木染離當(dāng)然不知道她什么意思,還以為是淺寒沒睡醒,鬧起床氣,見她沒說話,也不去討罵,給阿時夾了一口菜之后也開始吃起來。
雖然這菜賣相很好看,可以點味道也沒有,也不怪阿時看著滿桌的菜肴發(fā)呆了。
吃了幾口,淺寒便放下筷子不吃了,“木染離,咱么出去走走?!?p> 晚婆婆慢慢咽下口里的湯,問:“你們?nèi)ツ??飯雖然沒有味道,但不吃飯也不行?!?p> 淺寒:“婆婆,我們練過辟谷,不用吃東西,我們就在這附近逛逛,順便看看有沒有什么線索?!?p> “行吧,那你們記住,一定不要去破廟那里?!蓖砥牌哦酥耄唤?jīng)心地道。
淺寒頓了一下,點了點頭,“知道了。”說完就拉著木染離走了。
等走出院子一段距離,淺寒看了看周圍,拽著木染離換了個方向。
“你也覺得晚婆婆可疑,她不讓我們?nèi)ィ覀兤?。”木染離扭頭看了一眼,悄悄說。
淺寒搖搖頭,繼續(xù)往前走,“不是,我感覺……晚婆婆在暗示我們……”
“可能是我想多了吧,不管了,先去看了再說?!睖\寒和木染離的速度加快,一會就到了破廟門前。
破廟前面的路面上還有腳印,本來敞開的廟門這時也被關(guān)上,只留一條小縫,風(fēng)吹的吱啞啞地響,大白天里,這里依舊是一副破敗景象。
木染離走在前面,先去推開半開的廟門,淺寒擋住他伸出的手,小聲道:“我來。”
“吱——吱——呀——呀——”門一點一點開啟,光束照進(jìn)廟里面,空氣里漂浮的土粉末往下蕩。
淺寒下意識抬袖子蓋在自己鼻子上,隨后扇了幾下,擰眉放了下去。
“淺寒,你看?!蹦救倦x指著灶臺上的香爐,上面三根剩著殘火的妙香正躺在一爐香灰上,弱弱地冒著幾不可見的一縷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