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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匱盟

第二十六章 秦嶺高人

金匱盟 提比留 5209 2020-02-27 19:30:00

  徐詠之走出畫室,天已經(jīng)黑了。

  遠處的烏云滾滾而來,加速了這個過程。

  雨就這么下來了。

  街道黑黑的,沒有一盞燈亮著。

  他沒有傘,也沒有劍。

  有時候就想一覺起來,發(fā)現(xiàn)過去一個月所經(jīng)歷的一切,都是一場大夢。

  他想起自己的媽媽,田小芊對他是個非常苛刻的母親,她經(jīng)常會對他有過高的要求,小時候,他因為恐懼,曾經(jīng)偷偷哭泣過。

  他又想起自己的爸爸,徐知訓(xùn)倒是一個嚴格但客氣的父親,這種客氣,在有些時候有點太過分、太生分了。

  但是這兩個人,都在拼命地讓他成長,就好像他們預(yù)料到了自己只能活到這個年紀,就要離他而去一樣。

  有時候就是這樣,一旦把所有的想法都排除掉,剩下的一個想法無論再怎么不可能,那可能都最接近真相。

  “父親和母親,是不是預(yù)料到自己的死亡了,為什么他們的反抗如此地溫和,完全沒有當年那種凌厲的斗志?”

  “李連翹說母親早在多年前就已經(jīng)死了,那對我又嚴格又溫柔的那個女人,到底又是什么呢?”

  他有很多很多的疑問,在他得到回答之前,他沒辦法去報仇,也沒辦法去投入任何事業(yè)。

  他走到自己的船中,已經(jīng)被夜雨淋得濕透,船家見雨大,不敢夜渡長江,徐詠之在船中忍了一夜,才過江去了。

  七天后他才趕回鄂州,徐太實見了他不禁大吃一驚,這個昔日的漂亮公子,已經(jīng)變得形銷骨立,腮幫子都嘬了,一臉唏噓的胡茬子掛在臉頰上,發(fā)著高熱。

  段美美趕緊給他煮粥沐浴,熬藥送湯。

  自從被陳小幻掠來鄂州,徐太實建議安國不安全,就讓她和段梓守在鄂州暫住,安國的店里,交給她族叔老段代管。

  徐詠之一睡就是三天。

  逐漸清醒之后,看見段美美三天基本沒有睡覺,一直守著自己,心里非常過意不去。

  “夏姑娘呢?”段美美問,“沒有跟你回來么?”

  扎心了。

  “原來她是夏姑娘啊?!毙煸佒畣枴?p>  男人突然開始攻打字句上的弱點,那就是你的問題問到了肯綮上了。

  “哦,小貴?!泵烂来瓜卵劬φf。

  “為什么要說夏姑娘呢?”徐詠之不依不饒。

  “我聽阿守說了,她愿意以女人的身份生活?!倍蚊烂勒f。

  “你嫉妒嗎?因為我去找她?”徐詠之問。

  “公子,你想多了?!倍蚊烂腊咽址旁谒念~頭上。

  段美美就是這樣一個溫厚的女子,她接得住徐詠之的一切情緒和小脾氣,她發(fā)了愿要守護徐詠之,她就真的努力去做這件事,她很難被激怒,也很擅長對付情緒不好的小孩子——畢竟她家里就有阿守這么一個憨弟弟。

  “不熱了,要不要喝點粥?!?p>  徐詠之被扶起來喝粥,喝著喝著,他突然看著段美美,呆呆地說道:

  “她不愿意回來了。她不愿意跟著一起出發(fā)了。她要待在宮里,用自己的方式復(fù)仇。”

  “小貴既然這么說,一定有自己的辦法復(fù)仇了,”段美美說,“這不是好事么?咱們接應(yīng)她、幫助她就好了呀?!?p>  “你真的好信任她?!毙煸佒粗蚊烂馈?p>  “我嫉妒過她,”段美美說,“我那時對她有敵意,我好羨慕她能陪著你走南闖北,我卻困在一個店里,我第一次出門旅行,到一直想去的南方,居然是被一個女人麻暈了扛來的,公子呀,我羨慕小貴,因為她在三四年里和你朝夕相處?!?p>  “但是我們那幾年不是那種關(guān)系。”徐詠之說。

  “我們女孩眼里,愛一個人,和她總在一起就好了呀,不需要非有那種關(guān)系,”段美美說,“那天你去著色園,小貴扮了女裝希望你能夠接受她的引誘,她也搞錯了。你們在愛別人這件事上,還是兩個孩子——特別是你,我的徐公子?!?p>  “每天惦記著一個人,牽掛著一個人,擔心著一個人,這個是愛。貪戀一個人的肉體,想要得到他,那個是欲?!?p>  “你說這話,自己像個專家似的。”徐詠之還有點不服氣。

  “因為我就是專家呀,我愛一個人已經(jīng)三年了,而我今天才第四次見到他。他病了,不開心,我希望他好好的,他愿意不愿意碰我的身體,我不在乎,我知道他是個君子,他平等而慈悲地對待我,也許我們有水到渠成,接受彼此,靈肉合一的一天,也許沒有?!?p>  “但沒有關(guān)系,兩個靈魂默契過,吸引過,多少人一輩子都沒有遇到這樣的愛,我已經(jīng)很幸運了。”段美美說。

  徐詠之不說話了,他喝完了粥,對段美美說:“美美,我要洗洗臉刮刮胡子,然后你幫我把太實叔請進來吧?!?p>  徐太實進來的時候,徐詠之已經(jīng)恢復(fù)了他的精氣神了。

  “太實叔,”徐詠之問,“小貴建議我去見見太行叔,說太行叔可能跟我舅舅有聯(lián)系,但我印象當中除了有一年去秦嶺進藥,他讓我看了一只貓熊之外,我不記得他有什么特別的地方?!?p>  “太行這人,最是低調(diào),在秦嶺種藥,種了快二十年,他認識老爺夫人最早,我想,他可能知道一些早年的事,少爺不如就過去走走?!?p>  “好,那我明天就出發(fā)?!?p>  “我不留你,但我想你帶著阿守一起去?!倍蚊烂勒f,“他長大了,能幫你很多忙了?!?p>  “也好,我現(xiàn)在只能用左手發(fā)力用劍,還需要練習,也可以讓阿守跟我對拆。”徐詠之說道。

  第二天開始,徐公子的噩夢就開始了。

  說是跟阿守“對拆”招數(shù),基本是段梓守完虐徐詠之。

  徐公子新鑄的劍,比舊劍還特意輕了一點。

  但是他連段梓守的一招都接不住。

  招數(shù)都看得清,手速也能勉強跟上,但是當那股大力砸下來,手里的劍就一定會脫手。

  手上斷了一條筋的劍客,還有未來嗎?

  段梓守倒是得意洋洋,躺在小客棧的炕上,他翻來覆去,興奮得睡不著。

  “姐夫!”

  “叫大哥?!?p>  “好的,大姐夫!”

  “怎么又改了大姐夫,你什么事兒?”

  “我最近武功大進,連你都能贏了。”

  “那是因為我手筋斷了好嗎?”

  “你說我能不能考武狀元去?”

  “武狀元還要考兵法,你認字嗎?”

  “認識自己的名字?!?p>  “能寫嗎?”

  “能簡寫?!?p>  “寫成段子手是吧。”

  “能看懂就行了?!?p>  “你老實點,多想想咱們怎么多趕路?!?p>  “好咧!”

  前一秒說這話,后一秒立刻睡著,這就是這孩子的能耐。

  徐詠之倒是憂心忡忡,自從林泉被摧毀之后,他的睡眠一直都有問題,每天只能睡兩個時辰,還經(jīng)常從夢中驚醒,徐太實和徐太岳看了,都沒有什么太好的辦法,只能慢慢休息調(diào)養(yǎng),太實就提醒他,此去秦嶺,可能徐太行會有些獨門的藥方。

  兩個人騎馬前進,走了十幾天,這一天來到徐太行居住的漢中府青木川鎮(zhèn)。

  徐太行的藥站也在這里,有一個老伙計老匡和兩個童子打理,老匡見過徐詠之,見是少爺來了,趕緊倒茶接待,說徐太行在山上看著藥草,可能十天半月都不會下來。

  徐詠之和段梓守在鎮(zhèn)上吃了午飯,休息一會兒,段梓守就想睡覺,徐詠之攔住了他,叫來老匡。

  “匡叔,這到太行叔的竹屋,還有多少路程?”

  “十五里山路?!?p>  “阿守,我們一個時辰能走多少山路?”

  “十里總沒任何問題啊?!?p>  “一個半時辰,天黑之前總能上去,”徐詠之說,“山上的岔路可多么?”

  “沒有岔路,就是一條路。”

  “走吧?!毙煸佒畬Π⑹卣f。

  “少爺,還是謹慎吧?!崩峡锾嵝训?。

  “這難道還能有什么猛獸么?”

  “猛獸又怕什么?我連豹子都打過,還沒打過老虎呢?!倍舞魇氐靡庋笱蟆?p>  “不是猛獸!”老匡趕緊拉住阿守。

  “這山上有山精林怪,也不知道是狐貍還是什么別的,專一迷人心魄?!?p>  “上次鎮(zhèn)上有個少爺,長得干凈俊美,上山去玩景,失蹤了好幾天,后來說是遇到了一個紅衣少女,把他帶進仙閣當中逍遙快樂,幾天就瘦得不像樣子了,對方見他已經(jīng)皮包骨頭,才肯放他回來。”老匡解釋說。

  “這個不怕!”段梓守大手一揮,“大姐夫是吃過苦頭的人,再也不會上這個當了。”

  徐詠之一臉尷尬,“總之見怪不怪,其怪自敗,我想這少爺可能是有什么難言之隱,被人算計了,推給精怪,也是有的?!?p>  老匡見兩人執(zhí)意要上山,也就不再勸。

  “你們可能要背糧食和被褥上去,掌柜那個竹屋,糧食有數(shù),只有他自己的被褥,你們得自己拿上去了。”

  老匡讓童子送他們直到山下才回。

  這兄弟二人開始爬山,這個下午晴空萬里,好不自在!

  熱了有綠樹遮陰,渴了有山泉能飲,時不時有野兔、松鼠跳過,白鷺從林間飛梭,真是一派南國景致。

  “如果翻過秦嶺,北坡就是一片北國風光了,跟安國的氣候相差不大?!?p>  “大姐夫,為啥一座山南北就不一樣?!?p>  “這山高,能擋得住北風,北風來自冰原,是寒的,南風來自大海,是溫的,兩風交匯之處,就有云雨,云雨……”徐詠之突然停住了腳步。

  活見鬼!一個圓臉的紅衣少女坐在樹枝上,笑吟吟地看著他。

  “大姐夫,你怎么了?”

  “沒怎么,”徐詠之揉揉眼,那個少女又不見了。

  兩個人繼續(xù)往上走。

  “這山頂還有雪!”段梓守指著遠處的一座高峰說道。

  “說得對,那里地勢高,就成了雪山。每年春天,陽光晴朗,冰雪還是融化,冰雪……”

  又出現(xiàn)了!那個紅衣姑娘在前面的山泉邊上用手捧著水在洗臉。

  “你能看見那個姑娘嗎?”徐詠之問。

  “哪有姑娘?”段梓守看看前面。

  “剛才我還看見呢,穿紅衣服。”

  “出來!大姐夫要姑娘!”段梓守大聲喊著。

  “別瞎喊!人還以為咱們是壞人呢?!毙煸佒s緊捂住他的嘴。

  “你說要姑娘!”

  “我可能看到一些奇怪的東西了。”

  “我什么都沒看見?!倍舞魇卣f。

  路越走越窄了,天也越來越陰。

  “快點走,我看八成要下雨,”徐詠之說,“一下雨……”

  剛說完,那個紅衣少女就出現(xiàn)在山路上。

  沒完沒了了,徐詠之握住劍,緊跑幾步。

  前面什么都沒有。

  可惜不會張歡師父的五雷法。

  算了,就算會五雷法,也不敢在這山里用。

  畢竟張歡牌的五雷法有千分之二的失火率,點了百年的老樹,千年的老林,鄉(xiāng)親們吃什么呢?這罪過可就大了。

  我到底說了什么,會讓這女妖怪纏上我了?

  云雨、晴朗、冰雪……

  好像一提到天氣,她就出現(xiàn)了。

  “阿守,你喜歡下雨還是下雪?”

  “不喜歡,除非下雪能吃烤肉?!?p>  再看,果然那個紅衣少女的身影又出現(xiàn)了。

  好,不要再提任何跟天氣有關(guān)的話題了。

  但是這時,要命麻煩終于來了。

  下雨了。

  大雨點子呼啦啦淋在徐公子和傻小子的臉上。

  “下雨啦!”傻小子一臉委屈。

  “堅持住,雨一會兒就停!”徐公子心里也沒數(shù)。

  “打雷呢還!”

  “別擔心!雷陣雨,下不大。”

  “不行,冷死了!”

  “阿守,別聊天氣!別聊天氣!”

  “這么大雨會發(fā)洪水的!”阿守根本忍不住了。

  眼見著樹下有個小木屋,阿守急急忙忙到樹下去打門。

  “有人嗎?有人嗎?”

  徐詠之要攔著他,已經(jīng)攔不住了,木門打開,一個圓臉的紅衣少女出現(xiàn)在門口。

  “這么大雨,快進來烤火吧!”

  徐詠之想要攔著段梓守,阿守已經(jīng)一步進去了,徐詠之只好跟進去,只見里面都是木質(zhì)家具,生著壁爐,暖和得緊。

  “兩位從哪里來啊?”姑娘笑吟吟地看著他們兩個。

  徐詠之在板凳上坐下,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看著那個姑娘,這個圓臉姑娘不是什么美艷的女子,但是長得非常可愛,嘴巴上一顆小黑痣,俏皮得緊。

  “我怎么看你這公子這么緊張呢?”

  徐詠之眼睛盯著壁爐里的火。

  “能用火的,應(yīng)該不是妖怪,真的是好人家的女子?!?p>  “不對,也可能是已經(jīng)道行深厚,完全不怕火的妖怪。”

  “我到底是跟她打呢,還是不跟她打呢?”

  這時候段梓守已經(jīng)手忙腳亂地把身上的外衣脫了下來,光著膀子去壁爐邊了。

  “我來吧?!鄙倥ξ匕寻⑹氐囊路眠^來,掛在一個架子上,在火邊烘烤了起來。

  “她不怕火,到底是哪一種呢?”

  “公子你不要烤烤衣服嗎?”

  “不不不!”

  “你看你牙都在打哆嗦!”

  “絕對沒有,我可能是感冒!”

  “感冒沒這么重的,你別是打擺子吧?!?p>  這話要沒法接,你總不能說“我怕你,我覺得你是妖怪”吧。

  段梓守倒是不見外,“小姐姐,有吃的嗎?”

  “餓了是吧,正好呢!”

  這時壁爐上面有個小鈴“?!钡仨懥艘宦?。

  “好了!好了!”

  紅衣少女歡欣鼓舞地跑向火爐。

  她戴上一個厚厚的熊皮手套,伸手去拿爐膛里的鐵板。

  上面是幾只香噴噴的大竹筍,切開了正好夠一口一塊!

  放在墊了石頭面的大木桌上,少女又去拿下一個鐵盤。

  一盤烤出了汁水的大口蘑!

  少女在上面撒了鹽和一小撮胡椒,那美妙的氣味在空中飄蕩起來。

  “謝謝小姐姐!”段梓守興高采烈地拿起了筷子。

  徐詠之沖他擠眉弄眼,這段梓守眼里全是竹筍蘑菇,完全看不見。

  這指不定是什么石頭、癩蛤蟆變的食物呢。

  “公子你真的不餓嗎?”少女笑嘻嘻地問。

  “不餓?!毙煸佒叨哙锣碌卣f。

  “本來是給我爹做的,不過我爹說,有遠來的客人做客,就要先給客人吃?!鄙倥ξ乜粗⑹?,“小弟弟,你吃得真香啊。”

  “這人平時根本不吃素,無肉不飽,今天居然對這種素菜有興趣……”徐詠之看著段梓守。

  “這個弟弟有佛性呢,以后有大造化?!鄙倥纯葱煸佒f,“倒是你這個哥哥奇怪啊,怎么這么緊張,過來烤烤火吧……”

  少女往前走了一步。

  徐詠之按住劍:“你別過來!”

  段梓守哈哈大笑:“大姐夫,你怎么連女孩子都怕?”

  “她不是簡單的女孩子!阿守你要小心了!”

  這時候有人推開了門。

  “阿脆!”一個中年男人走了進來,“不要戲弄我們的客人!”

  “爹!”少女笑嘻嘻地叫道。

  進門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家的漢中分店的掌柜徐太行。

  徐太行四十五六歲年紀,長年的山中生活讓他黑里透紅,肌肉非常結(jié)實。兩年多前徐詠之見他,可不知道他有個這么大的女兒。

  徐太行跟徐詠之行了個禮:“公子,一路辛苦了。”

  徐詠之趕緊給太行行禮:“太行叔,別來無恙?”

  “太行叔!”段梓守吃烤口蘑吃得滿嘴流汁,“我是段梓守,竹筍和口蘑真好吃呀!”

  徐太行看看段梓守,哈哈大笑:“這孩子我喜歡?!?p>  又看看徐詠之,“公子眼力很好,阿脆她,確實不是人類?!?p>  “是天使!”段梓守大聲嚷道。

  “傻小子從哪還學會拍馬屁了!”徐詠之說。

  “小貴姐說這倆字可以夸女孩!”段梓守說。

  “呆著吧你!”

  徐太行笑著拍拍自己的肩膀,“阿脆,到爹這里來!”

  阿脆笑著幻化出本來的形體……

  嗯,段梓守說得沒錯,她真的是天使……

  

提比留

山鬼巫師中的好多人不僅僅不愿意生兒育女,而且不愿意戀愛。   許多人都更愿意和人類之外的朋友們?yōu)榘椤?  徐太實就是這些巫師當中的一位。   這也是巫師生育水平低下的重要原因。   大家可以猜猜阿脆到底是什么。   還是那句話,推薦票,推薦票,推薦票是作者前行的動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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