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我去找的第一個人并沒有給我?guī)硖囿@喜,是個滿臉褶子的胖子,看上去面容猥瑣,在提到李學濡的時候立馬閉口不談。我用一些拐彎抹角的方式讓他覺得我也是去找“活”的,他淫笑著給我說了些東西,包括費用,但是和案件、和李學濡的失蹤一點關系都沒有。
“你沒看到她嗎?昨晚上我去,沒找到。”
“喝,兄弟,你居然敢去老鄭頭的家里。那個死鬼子,看到我們巴不得把皮給剝掉,小妹每次出來都是事先聯(lián)系好了地點的?!?p> “?一般在哪里,我去找找看?!?p> “別急嘛兄弟,現(xiàn)在才早上,說不定人剛接完一單呢!”
望著他上翹的嘴角,我心里微微嘆氣。他給我指示的酒店賓館我也去查過了,用警察的身份很容易就可以看到入住信息,但是什么也沒有。
所以在我抵達繽紛酒吧的時候,已經(jīng)接近中午了。我推門而進,撲鼻的是普通的盒飯味道,以及淡淡的酒水氣。
座位設置很簡便,一個不大的吧臺,一個簡陋的舞池。一排高腳椅空著,吧臺后面也沒有服務員。一些人不知是顧客還是服務小哥,坐在不遠處的雅座里,在說笑著什么,雅座的低桌子上擺著盒飯。
“有人嗎?”我坐到一張高腳椅上,用右手握拳叩了叩吧臺。
“有,有!馬上來?!卑膳_后面?zhèn)鱽砗艉?。原來后面還有個小房間,不過細想也是,酒吧的后方會配備有廚房或者是起居室之類的房間。我回頭瞄了一眼,那群人坐在那個地方?jīng)]動,有一兩個人向我投來好奇的眼光,也說不上太和善。
“現(xiàn)在有啥?”我隨意地問著面前從門內(nèi)走出來的小哥,眼神不經(jīng)意地到處掃著。
“啊啊,現(xiàn)在大多數(shù)酒的成品和原料還沒到,得等到晚上。現(xiàn)在只有簡單的冰啤和果汁之類的。”他長得不高,但是一副儒雅的樣子,估摸著是大學生兼職之類的。
“你是錦天大學的?還是別的?”我瞅了一眼他的胸牌,一個字一個字地念到:“馬如雪,嗤,你咋一個女孩子家家的名字?”
我現(xiàn)在想要塑造的,是一個有點沒品的酒客。故作聰明的蠢貨,這樣子的人最容易讓目標放以輕心,剛才第一個目標也是以為我是假正經(jīng)的嫖客,什么東西都告訴我了。
“還好,我覺得。我不是錦大的,我哪里考得上錦大啊?!瘪R如雪笑呵呵地道,從柜臺里拿出來一個干凈的寬口杯子:“你要點啥,我給你倒上?!?p> “哼,你不是錦大的,那么是哪里的?我覺得,錦天就這一個大學了?!蔽夜首餮b懂不懂地諷刺他:“我是南方人,專門來旅游的,事先查了很多資料,你可別誑我?!?p> “哪里有啊,那就是你自己沒有查清楚。師范,財經(jīng),這些都是好的一本院校,說的差一點,連鐵路和管理那種二本也不差!”小哥臉上露出了面對外地人所慣有的笑臉,帶著點嘲笑別人無知的角度,但同時也不缺乏讓別人知曉的善心。
“哦,還有這些?哦哦哦我想起來了,對,我看到了的,我忘了!嗯,忘了!那么你是哪里的,看你這樣子,絕對還是個大學生!”我裝出一副妄自尊大的蠢貨所特有的模樣,故意遮掩掉自己的過失,馬上把話題引走。
瞥了一眼,雅座里的人現(xiàn)在都不太感興趣的轉(zhuǎn)過頭去了,沒有人看著我。這也算是奏效了。
小哥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道:“我財經(jīng)的,不過是財經(jīng)二院。大哥你要來點什么,冰啤要不要,冰爾哈出了些新牌子。”他笑著朝我晃了晃不知從哪里拿出來的酒瓶子。
“啊,嗯,給我倒一杯吧。大中午的,干個三四瓶應該沒問題?!蔽以谛睦镒矫裁磿r候開始介入正題,嘴上仍然是做著把戲。
“豁,大哥厲害啊,我最多喝兩瓶,白的也就一杯!”他眉開眼笑地給酒瓶子開瓶,看上去不太熟練:“可惜我是守中午場的,晚上有另外的人,不然我一定讓大哥教我怎么喝酒!”
看著他的笑容,猜測一瓶酒給他提成多少或許也是個好的話題。他的說話方式在這種場合十分地討人喜歡,而且動作雖然生疏但是一點也不拖延,估計以前也干過類似的服務兼職行業(yè)。
不過,我沒興趣再拖下去了。注意到他話語里的一個信息,我決定抓住這一點開始進攻。
“誒,你居然是中午場?這酒吧這么沒眼光,居然喊你坐冷板凳哈哈哈?!蔽覐乃稚辖舆^來大半的一杯,舉起來,也沒有要喝。
“噓噓,別這樣說大哥,老板擱那坐著呢!”他有些緊張地壓低嗓音,指了指雅座里的一群人。看來是這個酒吧的老板和高級員工。
“害,員工就不應該怕老板,你懂嗎。不過,我只是經(jīng)過這一次,以后也照顧不了你,我還是小聲一點哈哈。”我裝作很懂的樣子給他道,盡量笑得猥瑣一點。
“哎,還是要怕的,我只是個打工的。”他有些嘆氣。
“對了,那么晚上的那個人是誰。我估計晚上還要來一次,事先打聽打聽,省的到時候惹到人家?!蔽疑裆衩孛氐販惤?p> “啊,那你不用慌。成哥是好人,經(jīng)常幫我們干活,準備酒水之類的,而且朋友也多。晚上,再大的場面,成哥都能hold得住的那種。”他笑著道,看不出來絲毫虛假。
“成哥?哪個成,是成功的成嗎?”我掩飾住興奮,假裝不太在意,抿了口酒。
冰得過了點,喉嚨有些刺痛。
“啊對,成功的成。成哥全名我不清楚,只知道他姓白,老板他們都叫他老白或者白哥,但是我們這些下屬員工不敢這么喊,都是叫成哥?!闭f著,馬如雪還低頭瞟了一眼雅座方向,估計是在確認他們沒有聽到。
八九不離十了。
如果這個時候,要更加深入地問一些問題就顯得太針對了。此時此刻就是最好的程度了,我也該適可而止。
“不過,他人真的有那么好?你們員工之間,沒有爭什么最佳員工之類的嗎?”我用嘴角翹起來一絲詭異的弧度。
“沒有,我們不分這些的!就是工資,提成,很簡單的。競爭什么的,不存在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看著他有些稚嫩的臉,我在心里微微嘆氣。他晚上不在酒吧的話,也不會知道酒吧里面會發(fā)生些什么了,這估計也是老板的安排。這種郊區(qū)的小酒吧,發(fā)生什么事情太容易了,反倒是,不出事才奇怪。
我忽然對這個酒吧的老板有些興趣。能夠在這種雜亂地段開僅此一家的酒吧,同時還照顧地讓還在讀大學的小男生避開晚間階段,可以說一定是個粗中有細的人。
不過,這些擺在現(xiàn)在的階段,都是后話。當務之急,還是要去一個一個排查紙條上的目標。
“那么這瓶酒你提成多少?我看,好像也不貴——我去,這么一瓶酒三十塊?!你們老板搶人吧?”我拿起價格表,裝出十分驚訝,眼珠子瞪得賊大,故意把嗓門提的很高。
“啊,小聲點大哥,這個酒就是這樣的,成本也很貴的...”馬如雪被我嚇到了,有些緊張地擺擺手,下意識地看向雅座。
果不其然,有一個人站了起來。其他的人還是坐著,不過都望著這邊。
我想讓老板過來,說是好奇也不對,主要是為了晚上來這里做些提前準備。
“怎么了大哥,對我們的酒品價格不滿意?”
來人是一個很優(yōu)雅的男士,穿著西裝,全身上下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我注意了一下,他的嘴角和手部都十分干凈,估計那些盒飯是給別人準備的。
不在這里和員工們一起吃盒飯,估計就是老板了。
“你誰啊,這里的老板?”我不領情地皺起眉頭,用起一副很冒犯的口氣。過去的經(jīng)歷讓我學會了很多粗言粗語,表情方面的掌控,現(xiàn)在正是靈活運用的時候。
“那個,老板...”馬如雪站在一旁,有些拘謹?shù)仉p手交叉。
“你先進去吧,我來處理。”被叫做老板的人不做表情地讓馬如雪回到門里面,然后坐到了我一旁的高腳椅上,微笑著道:“大哥怎么稱呼,哪里的人?”
“哼,你就是老板對吧。別先問我,酒錢說清楚我再告訴你!”我鼻子哼了哼,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模樣。
“這樣子不太好,有些傷和氣??创蟾邕@個樣子,是外地來旅游的?酒錢呢我是沒辦法少了,我也是從兄弟那邊進的酒,這錢是給兄弟算的,我沒法替他做主啊?!彼€是笑瞇瞇的,兩手握拳放在吧臺上。
“我不管,這種酒再怎么說都不值這個價格!給我個折扣!”我還是不依不饒。
“等我說完嘛,大哥??茨氵@樣子,還是單著的?”他一下子口出雷言,嚇了我一大跳,不過我憋著沒有表現(xiàn)出來。
“我們在說酒錢,你怎么扯到這里來了?”我迷惑地問。
“害,大哥,看看你的樣子,再看看時間,就明白了嘛?,F(xiàn)在哪個人大中午的來酒吧喝酒啊,而且你還穿的很整齊,估計不是來單純的喝酒的對吧?”老板微笑著看著我。
“那我就是來喝酒的,怎么說?反正酒錢給我少點,我就一游客,也虧不了你們多少!”我自己都開始覺得自己裝的越來越不像了。一般的蠢貨,在看到別人讓步的時候,自己也會退后一點,但是我是完全逼近著。
不知道為什么,我心里覺得,只要這樣逼近,就可以收獲到別的東西。
“我還沒說完嘛大哥?!彼呛堑啬闷鹁浦匦陆o我倒?jié)M:“你歲數(shù)也不太大,難道哪一方面就沒有什么需求之類的?”
哦?
我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從他提到單身的那一刻起,我就覺得這個人可能有古怪。
結(jié)果居然這么快就自己攤牌了。
“什么需求啊,你不要亂說哈!”我嘴上說著不要,但是嘴角還是裝作翹起。自己心里都不得不佩服自己的演技。
“哈哈,大哥,都是同道中人就別見外了?!彼荒槨拔叶谩钡奈⑿?,接著道:“抱歉了大哥,酒錢實在是少不了了,但是我這邊,可以給你介紹個伙計。他呢,知道很多門路,直接去問就可以了,報我的名號?!?p> “啊,這...你說的誰啊,你又是誰?你的名字好用嗎?”我故作懷疑地瞄著他。
“伙計是我們酒吧的,晚上坐在吧臺的,叫他白哥就行,然后說,劉老板叫我來找你,就可以了!我們這邊,這樣的生意不少,怎么樣,這點酒錢就不用在意了吧?”他笑著道。
“這...還行嘛,我晚上再來就可以了。不過不是我說,你們這里真的貴了,得降一點,這樣才能掙錢,我以前干過進貨的,也是懂得起的!”我假意接受,喝完了杯子里的酒,給他指指點點。
沒錯,所謂的外行指導內(nèi)行。
他憋不住笑,道:“大哥你說的是,你叫什么,以后來錦天都可以來我們酒吧,和小弟打個照面,給你另算酒錢都可以!”
“啊,這就客氣了!錦天這地方不錯,我估計會常來,朋友都叫我兮娃子,隨便你們怎么叫都行!”我離開座位,向門那邊走去。
“那行,小弟晚上等兮哥來了!”他依然是笑著,走回雅座那邊,步伐有些輕蕩。
推開門,門外就是大太陽,果然還是空調(diào)舒服一點。
我拿出紙條,上面用黑筆把第一個名字給劃掉了。但是這第二個名字,得保留下來才行。
而且,白龍成,這個人不是簡單的嫖客。他幾近于一個中間人,一個老鴇,專門介紹失足女和嫖客接觸,然后自己從中拿提成。
我拿出手機,想確認一下慫包那邊的進度。慫包一大早就和我分開了,我去查紙條,他去了孤兒院,但是一上午也沒有從他那里得到回復。
但是,事情已經(jīng)分工了,我要做的只有相信他的辦事能力,盡管這一點我并不是很相信。紙條上面還有人,不少,我得加快進度。
我回頭望了一眼繽紛酒吧,有種說不出的復雜感覺。這個劉老板,介身于敏感工作的交易之中,其中的暴利和危險性是不言而喻的。萬一被檢發(fā),警察方面查處,難免牢獄之災,不過他估計也不缺警察背景。
他是個心機很深的人。但是,我無法給他下一個純粹壞人的定義。因為明明,他吩咐馬如雪進門,避開敏感談話,還時刻望著那道門,避免偷聽,那個神情是如此的真切。
似乎是在真的擔心那個在讀財經(jīng)學院的年輕人。社會水深,濃黑墨染,馬如雪的笑容好像酒吧里的一個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