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入畫躺在溫暖的被褥里連睡了七個時辰,自然的睡眠永遠比丹藥更容易恢復疲態(tài),當睜開雙眼的時候,她聽到了遠處傳來的喧鬧,一抹淺笑頓時浮上了嘴角,康浩城的白日從此不再寂靜無人了。
“好好地休息兩天,然后再去城主府拜訪那位一提靈圖就大發(fā)脾氣的公孫謹大人吧!”
她懶懶地靠在床頭,隨手拾起一本閑書《靈華天仙錄》,一邊看一邊整理著這大半年修復靈圖的經(jīng)驗,再將其一一記錄下來。
“蒲牢媽!蒲牢媽!”
秦入畫剛剛將所有的思緒整理完畢,門外忽然傳來了一陣清脆而急促的敲門聲,似乎是鄰居程嬸有事登門了,她簡單地整理了一番,而后便沒有防備地應聲開了門,“這位是?”
她雖然猜到了門外站著四個人,卻沒有想到是一主二仆的陣仗,中間那位身穿平紋錦、頭戴萬字金冠的青年人顯然是主,旁邊兩位身披青甲、手持鐵劍的是護衛(wèi)。
“蒲牢媽,這位便是我們康浩城的城主大人!”程嬸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就差沒有當場跪倒了,“以前咱們鄰居之間若有得罪之處,還請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們一般計較?!?p> “程嬸,您太客氣了!”秦入畫明白了,這大半年的功夫沒有白廢,康浩城的城主大人終于開始相信自己了。
“蒲牢媽,多謝你如此善待康浩城百姓,還請你再助我南城修復《石枰下棋》圖。”公孫謹朝著秦入畫恭恭敬敬地長鞠一躬,又雙手托起她準備還禮的手臂道,“不敢當!公孫謹再冒昧,也絕不敢受注靈師之禮。”
“公孫大人,您太客氣了!”秦入畫心中微嘆,自己的假期就這樣泡湯了,不過兩日,她又要開始修復靈圖的工作了,不過,她自當欣然。
“蒲牢媽,不知你們來自哪一片星域?”公孫謹小心地試探道。
“我們來自銀河域。”秦入畫沒有隱瞞自己的出生地,反正說出來也沒有多少人知曉。
“銀河域!我記下了!”公孫謹認真地說道,就仿佛一定要挖掘出這片星域的秘密一般。
“請公孫大人下一道宵禁令,在我完成《石枰下棋》圖的修復之前,白日的南城最好是寂靜無人。”秦入畫的理由很簡單,雖然這幅靈圖的四分之一位于城內(nèi),但是走來走去的人流總是會影響她的繪制的。
“這是自然!”公孫謹客氣地詢問道,“修復四幅靈圖的報酬我會在南城注靈之后交付,雖然沒有想象中多,但是也是我們康浩城上下的一片心意。”
“公孫大人,多謝!”秦入畫點了點頭,刻意忽略了公孫謹眼眸中流露出的一絲情意,以及在言及“一片心意”時的強調(diào)音。
“蒲牢媽,以后你可以直呼我名,不知以后我又該如何稱呼你呢?”公孫謹微微一笑,仿佛心中早已經(jīng)胸有成竹一般。
“蒲牢媽這個稱謂就挺好的?!鼻厝氘嬂淅涞鼗貞?,“若是無事,我便去南城工作了?!?p> “蒲牢媽,我可以遠遠地觀看你的修復工作嗎?”公孫謹對于這一臉冷意似乎毫不在意,大半年前,他的態(tài)度更冷。
“繪制靈圖最講究環(huán)境安靜,請公孫大人和閑雜人等都不要前來打擾?!鼻厝氘嫺涞鼗貞?,“若是沒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做點準備去了?”
“甚好!我就等著《石枰下棋》圖完成的那一天了,到時候我們再一起在城主府舉杯共飲,暢談未來。”公孫謹認真地打量了秦入畫幾眼,而后便帶著護衛(wèi)匆匆離去了。
“蒲牢媽,原來您是一位高貴的注靈師??!我們都看走眼了?!背虌鹨恢睕]有走遠,城主大人與秦入畫的對話,她幾乎偷聽到了一大半,公孫謹一行人一離開,她便熱情地迎了上來,“您到底姓甚名誰啊?我們做鄰居做了這么久,也只知道蒲牢的名字?!?p> “城主大人不是年紀一大把了嗎?為什么滿頭烏發(fā)之中竟然沒有一絲花白的頭發(fā)呢?”秦入畫忽然不解地問道。
“蒲牢媽,您不知道?咱們的城主大人一直都是一位風流倜儻的人物,談情說愛的時候就會把滿頭白發(fā)全部染黑,無情無愛之時才是那副滿頭白發(fā)的凄慘之狀。這說明啊,咱們的城主大人有中意的情人了!”程嬸獻寶似的呱啦呱啦講述著那些康浩城古老的八卦,再一回頭,發(fā)現(xiàn)身后已經(jīng)沒有了人影。
……
《石枰下棋》圖描繪的是一幅圍棋的殘局,淺淺秋風吹落了幾顆松果,四下無人,只有石枰之上擺放著一個圍棋棋盤,棋盤上面點綴著幾顆疏疏落落的棋子,或黑或白,自成一境,蒼雪天仙親自為此題詩曰:“松下無人一局殘,空山松子落棋盤。神仙更有神仙著,畢竟輸贏下不完?!?p> “妙?。∪松缫痪謿埰?,輸贏并無定論,哪怕是傳說中的神仙,也有一個更比一個高明的地方?!鼻厝氘嬕贿吚L制靈紋,一邊將全部的身心投入畫中,每一天都有新的感悟,每一筆都有境的提升。
《石枰下棋》圖是康浩城四幅靈圖之中保存程度最好的一幅,她僅僅用了五十六天時間,就完成了所有靈紋的修復,注靈的時候,她沒有通知任何人,但是附近的修仙者們都感受到了那一片火性星力的澎湃。
六天之后,當最后一縷火性星力在《石枰下棋》圖的大石邊終結(jié),那一首蒼雪天仙的題詩突然如一股醍醐灌頂之力,悄然洞開了秦入畫靈海之中的那一層壁壘,空山殘棋,別無他物,從此心性光明、心存天道、心懷宇宙。
天地異變,靈氣翻涌不息,云鳳繚繞陣的靈紋又復雜了一倍之多,一束紅白青相融相間的三色光即刻從天而降,沒入了靈海,她就這樣站在一片多姿多彩的星光之中,坦然成就了靈仙之身。
顯靈!
秦入畫抬手一指,整座南城立刻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不但遮掩了她成就靈仙之時引動的海量天地靈氣,也阻擋了一波波尋覓天才注靈師的追逐,一年前的黃土磚房上早已爬滿了各種綠植,黃沙淡去,綠意蔥蘢,康浩城舊顏綻放,再現(xiàn)萬年之前的榮光。
也許是新年的臨近,也許是一種未知的預感,她悄然回到了家中,一算時間,距離天院選拔賽的一年之期只有三天了。
“不管了,先好好地睡一覺再說?!?p> 這一覺一直持續(xù)了六個時辰,再醒來的時候,蒲牢也回到了家里,她看著滿院的綾羅綢緞和天材地寶,心中真有一種麻煩上身的厭倦,沒想到公孫謹竟然如此執(zhí)著,第二天一大早就用二十個寶箱堆滿了家中的院落,也堵住了她阻絕的說辭。
“媽媽,這是城主大人讓我交給你的邀請函?!逼牙我皇帜笾环庑藕?,另一手抓著一顆閃亮亮的寶珠,那副愛不釋手的模樣一下子逗笑了原本煩躁的某人。
“他請的人真多啊,無聊!真正的報酬還在城主府,我卻對這場酒宴毫無興趣呢。”秦入畫隨意掃了眼邀請函,心中忽然有了一個新的決定,“蒲牢,我們走吧!”
“就走?城主府的酒宴不是定在明天晚上嗎?”蒲牢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樣。
“我的意思是,放棄一切!我們立刻離開康浩城!”秦入畫一邊說一邊開始收拾家里的衣物,當感情的麻煩即將上身的時候,女人的直覺一般比男人的更準更有預感,她是打不過那位三品靈仙的,“這場鴻門宴我們就不去了,我有了你爸爸,怎么可能再想著別人呢?”
“媽媽,你不要報酬了?辛辛苦苦累了一整年,為了避開城主大人的情意,就什么都放棄了?”蒲牢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媽媽剛才說的不像是瘋話啊。
“哪有什么都放棄?我不是成就靈仙之身了嗎?還積累了不少繪制靈圖的經(jīng)驗,真正消耗的不過是二十顆凝神仙丹罷了?!鼻厝氘媽⑺械臇|西收入了空間,又一把奪過蒲牢手中的寶珠,將其扔在了一個打開的寶箱里。
“那我的閃亮亮也都要放棄了?”蒲牢委屈得想哭。
“這一年你不是賺了不少快遞費嗎?以后媽媽賺了錢,送你一箱子閃亮亮!”秦入畫大言不慚地夸下了???。
“那好吧!說話算數(shù)!”蒲牢將自己的衣物也收入了儲物玉戒,再一抬眼,室內(nèi)一道絕美的鳳凰倩影頓時驚艷了他所有的視覺,他傻了,徹底地傻了,“媽媽,千羽白鳳!”
“走吧!萬一被人看見了,就讓他們上千羽星找空氣去。”秦入畫扇了扇雪白的翅膀,身形陡然縮小了一倍,若是公孫謹執(zhí)意關注這里,哪怕是一只麻雀,也是飛不出康浩城的,可惜他沒有。
“好的!我們一起飛吧!”蒲牢搖身一變,一條三尺金龍立刻欣喜地纏上了千羽白鳳的脖子,一龍一鳳騰空而起,就在全城狂歡的新年夜里,悄然離開了這座剛剛從一品城池晉升為二品城池的康浩城。
……
第二天傍晚,剛剛得到消息的公孫謹急急忙忙地趕到了牛爺爺?shù)臇|城舊宅,只見二十個寶箱紋絲不動、一毫未少地擺在原地,蒲牢媽和蒲牢卻憑空消失了,就好像從來沒有來過康浩城一般。
“唉!是我錯了!”公孫謹仰天長嘆道,“我一直以為每一位女仙都逃不出感情的束縛,有了感情便留得下蒲牢媽的足跡,卻沒有想到她是這樣一位靈仙,看淡名利,看破虛妄,連一枚星晶都沒有取走,就灑脫地離開了康浩城?!?p> “我錯失英才,也虧欠了蒲牢媽的情義啊!三十四歲的天才注靈師,我是積攢了多少福報才換得這一年相遇,卻被我精蟲上腦給破壞了,連個朋友也沒有當成,我后悔?。 ?p> 城主府的護衛(wèi)們站在不遠處,眼瞅著他們的城主大人滿頭烏發(fā)瞬間花白,那一夜白頭原只為情傷,這一次卻只為錯過……
“找!給我全力尋找銀河域蒲牢的下落,我欠下的人情一定要還!”公孫謹?shù)哪抗鉂u漸堅毅,至于他找不找得到秦入畫和蒲牢,那已是后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