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要迫不及待才行，如果不把自己放在意思之中，要說的意思就會不停地凄風(fēng)苦雨，葉子落掉不少。樹已經(jīng)不是那棵樹，心情也不再是噼里啪啦的心情，隔了一層云霧。
栩園主人“哦”了一聲：說到陌生，說到在這里要做什么。
石桂舫：嗯嗯，非常疏陌，你誰啊，你怎么到這里來的，你在這里要做什么，所有的拷問都是讓它回答，但是它卻閉目不視耳塞如沉心實如鐵和靈昧似暗。
小菊拍拍小胸口，放下了心，可不是地瓜腦袋往刀片上撞嘛。
然后裝模作樣文文靜靜地聽經(jīng)書，這可不是一回兩回了，石爺爺瘋勁兒剽悍起來的時候，他都會扮演一個好學(xué)生。聽不懂先存疑，現(xiàn)在可不是不恥下問的時候，悶在葫蘆里等以后再往外倒，慢慢品。
“經(jīng)”的意思就是把水的事情告訴人們（甲骨文）。
經(jīng)書就是水事情的相關(guān)書籍，因為分述的意義越來越多，大樹不存在了，只流浪著一些葉子和花朵。
栩園主人一如既往聽著，但感覺有了一股清新之氣在不斷散發(fā)，日暮了正好有炊煙，水波瀲滟剛好有了軟軟的歌聲。不由多看了小菊一眼。
求死的癥結(jié)來自一個所有人的共同，那里必去，必去那里。那里有什么？為什么這么嚴(yán)重和似乎沒有差別地都要去那里，這是否是對人的不公？
如果看為一個過程，這個過程又發(fā)生了些啥，真的是被置換了還是只有記憶讓我們蒼老，
人們存在著一些什么奇怪，奇怪從何處來又為什么是一些奇怪？
此時石桂舫正在擺脫自己的泥漿：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那根本就不是禮，也視聽言動不了。非禮之與禮，不是說這是什么而是說這不是什么，太雍容了一些。
跋涉何為何來，來就是為你而來，現(xiàn)在被閉之門外，或者說是一塊木雕一截石刻。你曾經(jīng)溫暖了我，現(xiàn)今我要溫暖你。
雖然我們知道，你最后要說的話都是我說出來的話。
路常有，行路人不常至，這里沒有聲響，沒有交流。說話吧，說說話吧，彼此推心置腹言語無忌吧。
栩園主人（想）：如果人人都能到地獄里一趟，如有上行下行的3034和3035列車，可以去瀏覽去借鑒，那么人間絕對要比現(xiàn)在美好得多，說話也會一團(tuán)和氣。
石桂舫：三種語言，鎖住的是怕抽走或蹦散的意識，就是記憶，那是一種死亡。
三種聲音是三種語言，說給外面、說給里面和說給自己。
我們的任何語言都是不閉合的，都是為了使用而不是目的，我們一直想還原，到遠(yuǎn)古高貌的地方去窺探語言和文字的起始。
可是真理只有一個，它本身就是語言，連發(fā)誓都得指著自己發(fā)誓。
從他說到我們聽，多少語言壞掉又有多少意識朽壞，以訛傳訛，火爐沸鼎一鍋煮。
我們不僅僅是我們自己，還有和自己關(guān)系密切或者說就是自己的另一些自己，心自己，靈自己。無法圈類，有正自己、邪自己，坐著魂魄小船的自己，不同維度上的自己，時自己，間自己，大自己、小自己，飄若粉塵或安然如山如金如鐵。
鎖住自己是目的之一，不是主要的目的，還為了鎖住其他，人、事、物，靈、怪或咒術(shù)。后來又把其他的自己一鏈子扯過來和自己碰撞交合，自己在圈之外又在圈之內(nèi)，無處不鎖鏈。
栩園主人（想）：中華民族是勤勞智慧善良的民族，這應(yīng)該成為一個定義。在很小的時候就這么說，這么背誦，而不是如今的你說他說他又說某某人說，而必然會有那么一天。
勤勞就是善良，善良就是智慧，智慧就是勤勞，這正是身心靈一體的意思。勤勞是身，善良是心，智慧是靈，是早已經(jīng)有的定義。
石老夫子身在“仙境”，依然心憂中華，顧念山河，真是叫人佩服之至。
石桂舫：這是一種規(guī)模，仿佛是說這是一種暗喻，肉體來說是細(xì)微到根本的肉體之空，基因里面的基因，端坐在暗黑殿堂上的自己。
灰了燼了，這沒有意識；月正圓花正好，芳林如帳，也只是一種參考。一截火中抽出的柴卻非常別致，它是死掉的木，它也是燃燒過的尸體，一路轉(zhuǎn)化而來，絢爛和沉默，輔以火焰語言的跳動。
生命，現(xiàn)在正是人間芳菲四月天，不管如何鋪陳都不為過，故事貼在了故事情節(jié)上，天空正是這個天空，我的碗是你的海。
怎么折騰都在這片海上。
在我說和你聽之中，必不可少地一定有什么東西漏下去了，已經(jīng)成為了死亡。蜻蜓飛走之后故地重游，想要起死回生而其他的死亡沒有繞過誰，破綻越來越多。
不在記憶之內(nèi)的記憶不知道是什么荒郊，但凡又有了新的明悟，可是扔進(jìn)去的更多，唯有失去的才是真理，唯有未來才是見證。
今天就是遠(yuǎn)方，這謂之求死。
?。ǜ杪曧懫?，那是一個披散著長發(fā)的男人：甘心情愿你是我的敵人，每一次相遇都是互相詆毀，在你走后的剎那，才發(fā)覺自己無依無靠。
然后是從七十二號走出來的蒼涼聲音：夜謐了，天亮了，呼嘯的風(fēng)聲已經(jīng)遠(yuǎn)去，鞭子抽打在我的身上。我久久徘徊在你離去背影的陰影里，那是對你暫時，也是永遠(yuǎn)的執(zhí)著。
也必須有高筒靴的女子，掰不開魚和鳥的情節(jié)：已經(jīng)遠(yuǎn)去，已是遠(yuǎn)去，天空沒有蓮花，只有褪色，褪不掉真實的記憶。在某一天我們恓惶相遇，顧不上回憶，又各自遠(yuǎn)去，遠(yuǎn)去。
正是因為歌聲，他們不可能相遇，相遇的只是我們，我們也各奔東西。）
良久。
栩園主人：聞大兄一席話，我的茅塞越來越多了起來，已經(jīng)空無所用，死亡竟然活躍了許多，即便依然無所用措，可覺得近了。多謝了，我不虛此行。
石桂舫似乎有些猶豫，但還是打消了猶豫的念頭?！安贿^，我有一事須請教于你?！?p> 小菊老僧入定一般，沒有嫌自己礙事。
栩園主人：大兄吩咐就是。
石桂舫：我上面的鄰居，那個人，他在虛度五的家我每七年去拜訪一次，已經(jīng)連續(xù)去過七次了，你看我都變成一個老頭子了，可他好像并不在那里。天梯，他還在天梯嗎？
栩園主人：他離開天梯怕是也有幾百年了，弄不好正好是個五百之?dāng)?shù)。我也說不準(zhǔn)他現(xiàn)在在哪里，不過魔界會留有他的線索，你知道我說的是誰。
石桂舫：石壺山近幾年從外地遷來了幾批人，好像聞到了“什么”的味道，我總覺得有些異常在醞釀在嬗變，怕是不久就要刮起風(fēng)來。
栩園主人：你當(dāng)知道三山，某一座山上有他的“前世”，登山而及的話這是捷徑。難道？
看到了預(yù)料中的驚詫，石桂舫穩(wěn)重地點頭：是。我找到了一種“什么”的啟用方法，但卻不知道當(dāng)用不當(dāng)用。這么多年來他到處奔波不就是為這個嗎，以為你可能會有什么辦法找到他。
栩園主人沉吟，然后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拔医諘o你答復(fù)，或者直接把你的意思反映上去，有些什么枝葉會直接落到這里來，你做好準(zhǔn)備就行了。事不宜遲，那我就告辭了?！?p> “小菊。小菊。”石桂舫搖搖頭?！斑@孩子端坐著竟然睡著了。”
幕合幕開。
小菊鬼鬼祟祟地東張張西望望，如同行走在空中，周圍是轉(zhuǎn)燈轉(zhuǎn)出來的星辰的形狀，奔跑著分解和收集著光彩地糾合。
“這比夢里還要好玩?！毙【锗哉Z。
蒼老的畫外音：做夢，嘿嘿，別開玩笑了，誰能做得成，做不成的。只能是你進(jìn)入了夢中，或者被拉入了夢中，或者恰好你成了夢的碎片，你看見了夢。
有些燈光一明一滅，有些燈光一片藍(lán)一縷黃或者一條紫色的繩子甩來甩去。
在一片藍(lán)光下，小菊笑瞇瞇地對母親說，“我做了一個夢，夢里夢到我死了?！?p> 西院：“呸呸呸，小孩子別胡說，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死，死可不是個好玩意兒，咱不要，咱不要?！?p> “我要那個，我要那個?！毙【昭燮ざ紱]有抬，但他看見了。
兩個穿著白衣服，從頭裹到腳的役使也能看見，像兩個白布袋，從半空攔截下一塊木板來，小菊坐上去，想怎么飛就怎么飛，雙手伸開，神情十足的滿足。
戲臺一側(cè)，一個巨人搖搖晃晃，氣球一樣越來越高，快伸到戲臺頂端去了。小菊的木板忽然變成了一頂紅紅的花轎子，只是沒有轎簾。
空中出現(xiàn)了一道河，轎子落在一朵花上，花兒五顏六色。
一只羊羔扭過臉來，曲曲彎彎三只角，口吐人言，“轎子是我的，是我的?！?p> “你的？”小菊摸索著轎門，“我說一個謎語，你謎對了就給你轎子，沒有謎對，就為我哭一場吧。”
“你怎么知道我哭過？”
“你還真哭過？”
羊羔刨了幾下蹄子，胡子風(fēng)擺楊柳晃動了幾下，“說出你的謎語來吧?！?p> “從前有一個女子，身上住了十二個鬼。來了一個捉鬼的，鬼來，鬼來，不停地捉起來?！?p> 母親又出現(xiàn)了，抱著搖晃著自己的孩子，披頭散發(fā)，“孩子，孩子，你是怎么啦，你可不要嚇我啊，你可千萬不要嚇我啊?！?p> “你知道么，我真的夢到我死了，你知道我怎么死的嗎。我的問題是，捉鬼人捉了那女子身上多少鬼？”
羔羊說：你不要想，你心里不要有答案，你一想我就知道了。
行，我不想，我不想，你趕緊說啊。
捉了十只鬼，還剩下兩只鬼。我說對了吧。
你猜對了。
我才不是猜的呢，我是說對了，說對了而已。你是怎么死的？
小菊說：“是轎子有問題。你看。你看。”
河邊的一羊一小孩同時抬起眼睛。轎子突然閃光，變成了一塊黑乎乎的石頭，轉(zhuǎn)了一個圈消失。接著從戲臺的一個上角出現(xiàn)，快速飛到氣球巨人的腳上，應(yīng)該是砸出了一個洞，嗤嗤嗤放氣，巨人搖搖晃晃地倒下了。
被一群面目不清的人抓著抱著抬著下場。
石頭下面莫非有彈簧，彈到兩尺來高，變成一枚大雞蛋，雞蛋里面發(fā)出朦朧的光亮。
兩只禿鷲用翅膀抬著一個塑料澡盆下降，啵一聲，雞蛋跳進(jìn)澡盆，澡盆開始往外溢出鮮紅鮮紅的液體。
隨著液體流出，慢慢抬起一張臉孔來，很大很大的臉孔，各種小星星閃耀在臉上。
臉變綠了，臉變紅了，臉又變花了，五花八門，每一扇門里面都有一個騎馬的勇士執(zhí)著一件武器。
“轎子沒問題，一看就沒問題?！备嵫虻拖骂^，吐出一把刀又吐出一把刀。“不是還有兩只鬼嗎？你殺一個，我也殺一個?！?p>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你確定真的要殺嗎？那個老巫婆殺不殺？”
“殺了剩下的兩只鬼，石頭就會變回來，我決定不要，你看見了就是你的，說不定那頂花轎子也回來了?！?p> 小菊膽戰(zhàn)心驚，刀在手里搖晃棒一樣閃閃發(fā)光?！翱晌铱傆X得哪里不對，肯定有哪里不對?！?p> 在一團(tuán)雞蛋黃的顏色里，縞素的母親抽泣不止。
在一團(tuán)雞蛋清一樣的青色里，有一口透明的井，井里面，小菊閉著眼睛隨著液體轉(zhuǎn)動。
起！起！起！
起！起！
起！
一個白頭發(fā)的中年人在夜色中打開雙臂平攤著雙手，面對觀眾。
蒼老的畫外音：太陽月亮快開飯，一死一生蹺蹺板，心里有鬼鬼出門，打墻打到無夢痕。沒有我沒有你只有他，請你們將夢告訴我，請你們將夢告訴我。
羔羊?qū)π【照f：你這個小傻子。
小菊不甘示弱，挺挺胸：你這個大傻子。
驀然火起，火是一道火墻，火墻中隨著編織出現(xiàn)了一堵墻的荊棘，火在燃燒，荊棘安安靜靜，沒有半點起火的意思。
白頭發(fā)的掌心在此之時再一次聳動雙臂，掌心中，透明之中的透明，就像兩團(tuán)空陷，一團(tuán)白芒，一團(tuán)黑芒。
此時想起大聲的哭泣，瑯瑯書聲誦經(jīng)聲，吞咽口水的聲音，大海暴動的聲音，兜不住的呼吸聲，呯呯呯的心跳聲，咒語之聲，哧哧哧的磨牙聲。
羊羔用蹄子踩了一下刀，刀蹦跳了起來，伸出蹄子往上一踢，刀光呼嘯而去，傳來驚異的震驚之聲。馬上下起蕭索的雨來，是血雨。
雙手抄起刀，刀把在外刀尖往內(nèi)，用力！
貫通！白刀子進(jìn)紅刀子出。小菊喘息著：我就是這么死的，可是我心里不知道為什么卻覺得甜蜜。你呢？
小傻子，我是你，可你不不是我啊，你不是我。
那又何妨，那又何妨？沒有妨了，沒有鬼了，天下太平了。你走吧，我的茶要涼了。
“我的茶要涼了！”小菊滿頭冷汗，端起了茶杯。
石桂舫：小菊，你醒了，是不是做夢了？
栩園主人已經(jīng)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