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你朋友在周城大醫(yī)院急救中心，麻煩過來一趟。”電話的另一端傳來急促女聲。若不是公事公辦的口吻，以及斷續(xù)傳來醫(yī)院叫號的聲音，他定不相信對方?，F(xiàn)在騙局層出不窮，一不小心就會入套。
慕添宇打著好奇，問對方確認(rèn)，“你是？”尋思自己問話不太正確，正想糾正措辭再來。對方搶先說話，“我這邊是周城大醫(yī)院急救中心的人員，你朋友給的家屬電話。趕緊過來一趟。”女聲的聲音愈發(fā)著急，且凜冽。大有‘我話帶到了，你愛來不來。反正不是我的家屬’的意思。
停頓半響，慕添宇臉上浮現(xiàn)出放松的神情，薄唇微啟，“好”字從里面蹦了出來。隨即，他抬眸，視線投向開車司機(jī)，沖著司機(jī)喊，“師傅，前面停車?！?p> 前方有個小賣部。
破舊程度不減當(dāng)年，小賣部的夫婦早已不見當(dāng)年樣貌。頭發(fā)白的白，背駝的駝，賣的東西包裝與屋子的外表格格不入。
自經(jīng)濟(jì)變好，稍微有點(diǎn)錢的人，擠破腦袋地往城里沖，私家車出行司空見慣。落客逐漸變少，可以說一天盼不來幾個。再說，這個是小站點(diǎn)。
慕添宇大步邁出，下了車，直奔小賣部——等反方向的車。
說來也巧，他剛走進(jìn)小賣部的大棚，豆大的雨，啪啦啪啦地落下。
天上的烏云團(tuán)團(tuán)聚攏，像愛八卦的女人湊到一塊。
“哎喲，這天氣。”老婦人嘀咕了聲，特屬于老人的語調(diào)，脆但無力?！袄项^，趕緊把地瓜收起來，別讓雨淋濕了?！彼愿赖膭?，有點(diǎn)急。
慕添宇隨著她視線望去，大棚的側(cè)邊鋪著塑料袋，上面有削薄的地瓜片。
里屋傳來重重的腳步聲，“來了來了”，先聞其聲再見其人——老頭子。
與慕添宇印象中的人有重合度。
“叫你別曬，別曬。偏偏找事做！”老頭子收拾的間隙，不忘記埋怨自己老婆?！俺抢锸裁炊加校€怕你女兒找不到買的？哦?！?p> 大棚漏水，老婦人手腳忙亂地收拾擺出來的零食?！巴饷尜u的有什么好，不及自己弄?！彼瘩g道，然后一副驕傲的樣子，言語間透露著喜悅，“女兒可說了，我們家里的好吃。尤其喜歡我做的。”
老頭子切了聲，表示不同意。“聽聽就好，還當(dāng)真哪！”外頭什么都有，還差得了好吃的地瓜干？呵，笑話。他實(shí)話實(shí)說地口吻，“女兒討你歡心才說?！?p> 棚外雨下得密密麻麻，完全模糊了前方的視線。涼意陣陣，襲擊著每一寸皮膚，不多時，便滲入五臟六腑。
慕添宇拍了拍兩袖的雨水，望著遠(yuǎn)處的天，沉靜得像尊雕塑。
“小哥，來包煙嗎？”兩老人才發(fā)現(xiàn)大棚里多了一個人似的，老婦人多嘴問?！斑@雨還得下好一陣?！币馑济髁耍瑹o聊，來支煙抽抽吧。
慕添宇收回視線，嘴角微微上揚(yáng)，回聲道，“不了?！?p> “給我來把傘吧！”
雨暫時是不會停的了。
又不能直接拒絕老人家——自己不抽煙。
“好嘞！”老婦人臉上立馬揚(yáng)起笑，臉上的皺紋清晰可見，眼睛卻亮得像星星，賞心悅目。把雨傘遞給慕添宇手中，收了錢。找錢的空擋，老婦人問，“小哥，你是要去哪？”
“哦，周城。”慕添宇打開雨傘，試了兩下好壞與否。同時，不帶任何情緒地回答老婦人。
老婦人很開心，“周城？好呀，好呀”。她情緒跳躍，“我女兒說是個好地方?！?p> 慕添宇沒見過他們女兒，登時沒法接話，他順口問，“嗯，姨，最近一班車大概什么時候？”
“什么時候?。俊崩蠇D人瞪眼望天，想來想，似乎想不起。她求救，“老頭，最近一班車去周城幾點(diǎn)？”
老頭子已拾掇好木瓜，瞥了眼墻上的掛鐘，清了清喉嚨，說“快了，逢半點(diǎn)發(fā)車，到這里是整點(diǎn)?！闭f完，他拉了張塑料凳坐下，撈起柱子邊上的水煙，操作起來?！皝硪豢?？”
他回頭問慕添宇。
水煙是一個年代的象征，他那一輩家家戶戶都有。年老了，連個吸煙的老朋友都找不著了。
“謝謝，不了，叔?！?p> “抽不了。”
老頭子不著痕跡地瞅了他兩眼，低語著，“嗯，年輕人確實(shí)抽不慣這玩意。”
“嘿，車來了?！彼ь^之際，遠(yuǎn)方的車由一丁點(diǎn)，慢慢地放大。
“小哥，車來了?！彼^續(xù)說。
臥槽，火眼金睛啊。
水簾洞的雨幕里，也能看到車來了。
大概是看出疑惑，老頭子自豪地說，“就是往周城的車。甭看我眼睛不好使，但也是在這地盤待了幾十年。怎么都能分辨出來?！?p> 近了，近了。
真的。
慕添宇口頭與兩位老人打了聲招呼，隨即打開雨傘，消失在雨中。他走到路邊，車未靠近前，揚(yáng)起手打著招停的手勢。
上了車。
除卻司機(jī)，里面就一個人——睡得昏天地暗。拖出去賣錢，都不會醒過來的那種。
——
“你好，找韓瀚。他在哪里？”慕添宇下車后，換搭乘摩托車直奔醫(yī)院急救中心。他站在前臺，咨詢道。
“你是？”前臺值班人員詢問他的身份。
“你們早些打過我電話?！蹦教碛钣行┎粣?，眉頭一皺說道。
“哦，電話號碼18xxx9?”
“對。”
“身份證出示一下?！?p> “給?！?p> 值班人員登記了信息，抬眸看著慕添宇，“這個房號?！?p> 七拐八拐，來到了一個病房——病房里有三四個床位。
像被韓瀚承包了似的，只有他一個人。其他床位空空如也。
慕添宇倚靠在門檻上，敲了敲門。敲門聲吸引了床上的人轉(zhuǎn)過頭來，“來…了?！?p> 語氣倒是熟稔。
慕添宇翻了個白眼，走近，“怎么回事？”
還以為掛了呢。
電話那么急。
“呵，死不了?！表n瀚嬉皮笑臉道，眼鏡都快擠沒了。他微微挑眉，示意看腳部分，“被撞了，骨折?！?p> 他伸手拍了拍大腿處，不料扯得疼，笑臉由嗤牙咧嘴代替。
慕添宇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怎么回事？”他再次問道。
平白無故的就被撞，人倒霉喝水都會塞牙縫。
“就…?！表n瀚拉高語調(diào)，準(zhǔn)備說實(shí)話。突然又像小孩子般惡作劇，眼神飄忽不定，嘆息了聲。
“不打算說？”慕添宇眼睜睜的看著他，心里一陣發(fā)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