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二)
自到了依家之后，阿梧便安心養(yǎng)傷。
等到她可以下床自己走動時，已經(jīng)是六月中旬。
依子戚送來的人中，掌事的姑娘叫忍冬，事無巨細(xì)都幫她安排的好好的。
應(yīng)了依莫笑那句話，她要用藥養(yǎng)著身子，一日里喝三回藥，忍冬都幫她掐好點。
依家不愧廣陵第一世家，阿梧雖還未見過依家內(nèi)部全景，那日依子戚背著她進來時就走了好大一會兒的路。
如今她在的一個院子，就抵得上官員府邸那般了。
她在的地方極好，門前一條小道，一側(cè)栽種紫竹，一側(cè)是許多奇花異草。
小道盡頭，人工鑿出荷塘，如今正是荷花開得好的日子。
出乎她意料的是，房子后面還有一片梨花樹林。如今梨花早謝盡了，只留下滿樹的蒼翠。
她看著那些梨花樹，思緒飄到九霄云外。
“小姐。”忍冬見她滿目蕭然，開了口輕輕詢問。
阿梧收了收視線，轉(zhuǎn)身道，“我剛看湖上有亭子，不如去坐一坐吧?！?p> 忍冬應(yīng)聲答是，扶著她到了湖上的亭子。
怕她身體剛有些起色，坐不住，又叫人搬來了貴妃榻。
亭中甚是涼爽，四圍青紗曼帳，又懸有風(fēng)鈴。
風(fēng)起時，輕紗微拂，帶來陣陣荷香。風(fēng)鈴聲聲，悅?cè)诵纳瘛?p> 阿梧覺得自己身上都是一股子藥味，如今出來吹吹風(fēng)，散一散也好。
亭中極其涼爽，一時間反而舍不得離開了。
這幾日她有了些胃口，多多少少還是吃得下些。
吃得下，便好得快，再等些時日，她便可以出門了。
依莫笑全然已經(jīng)答應(yīng)她了，依家的人已經(jīng)到了爾雅雪域，也同長恨月聯(lián)系上了。
前幾日長恨月還寫了信給她，囑咐她耐心等待。他們在外圍沒有找到阿筠，要到里面去找，算算日子，如今怕是已經(jīng)進去了。
如今她越發(fā)不愛說話了，偶爾發(fā)呆，看著日子一天天過去。
時不時問問忍冬一些瑣事，偶爾想起來落宸閣的事時，她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來顧逐。
也不知道顧逐和趙嫣然如何了，如膠似漆是肯定的，兩人新婚不久，定然是甜蜜的。
“我還在奢望些什么啊?！卑⑽鄬⑶嗉喡鼛は破鹆艘惶帲粗h(yuǎn)處的荷花癡癡道。
忍冬聽得不太懂，以為她想要荷花，叫依嵐摘了些來。
阿梧看著忍冬遞過來的一把荷花，還摻著幾朵蓮蓬，心中一軟。
“南翎常安鎮(zhèn)的蓮子最好吃?！卑⑽嘟恿诉^來，將蓮蓬剝了，“每年的這個時候，相思橋下會有個老翁賣蓮蓬，還帶著夜露的蓮子最清甜?！?p> 阿梧塞了一顆在嘴里，清甜無比，不覺莞爾一笑。她將蓮蓬全剝了，分給了忍冬和依嵐，“我還喝著藥，沖撞了藥性不好?！?p> 兩人見她今天難得說了一大堆，接過蓮子時都有些不習(xí)慣了。
另外一個小丫頭是個有眼力見的，見摘了荷花，趕忙取了一個瓷瓶來。阿梧將荷花插了進去，小丫頭抱著去摻水了。
做完一切，忍冬叫人將午膳直接抬到了亭中。
“你倆坐下來陪我吃吃飯吧?！卑⑽鄬嵲谑枪陋?，以前吃飯時，長恨月都會和她一起吃。如今一個人吃，反倒覺得吃不出來什么味道。
忍冬和依嵐都是依子戚身邊的人，依子戚平日里也不注重什么，兩人對她的要求也沒太驚訝。
三個人吃著，誰也不說話，倒是更尷尬了。
阿梧每樣嘗了點，又喝了一碗粥，算是這幾日她吃的最多的一次了。
依嵐飯量大，吃的也多，往日里總要剩一大桌子的東西如今也被吃得差不多了。
阿梧看著依嵐的樣子，低頭笑了笑。以前她每日都要練劍，飯總吃不夠，還要同長恨月?lián)尅?p> 倒是在顧逐面前，她會收斂一點，不過晚間餓了，顧逐知道后就會帶她到落宸閣的廚房里偷菜吃。
依嵐被她一笑，反倒不好意思多吃了，紅著臉道，“我是不是吃太多了？”
阿梧笑著搖了搖頭，“我以前吃得比你還多，晚上還要到廚房偷菜吃?！?p> 依嵐憨笑著抓了抓頭，“小姐也這樣啊，我以為姑娘家吃飯都吃很少的。”
忍冬沒忍住白了他一眼。
阿梧倒是笑得更歡了，“我?guī)煾刚f我不像個姑娘，我不僅能吃，我酒量也還行。”
“真的，六長老也愛喝酒，他還會釀酒，他院子里有很多梨花醉，都埋在樹下邊?！币缻沽ⅠR來了興致，嘴都沒來得及擦。
忍冬咳了一聲，依嵐立馬噤聲了。
“好啊，等我身體好些了，我們?nèi)ネ稻??！卑⑽嗦犚娋凭透吲d了，這梨花醉她聽說過。說是長淵一絕，千金難求，如今這釀酒之人居然是依子戚。
忍冬見她如此開心，比起往日里死氣沉沉的樣子不知道好了多少，也就沒再阻止依嵐再說些什么。
吃完后，飯菜被撤了下去，阿梧將繞梁祭出來摸了摸。許久沒碰，她都感覺生疏了不少。
繞梁實在是一把好琴，聲音裊裊，繞于梁間，久久不絕。
恢宏時，如鐵騎槍鳴，千軍萬馬奔騰而來。婉約時，如情人耳語，盈盈水間，默默之語。
“這琴聲真好聽?！币缻共惶@些東西，只覺得弄這些東西的都是些高手。
“如果我沒記錯，那應(yīng)該是繞梁琴?！比潭c了點頭，“余音繞梁，不絕如縷?！?p> “繞梁琴！莫非，小姐是長恨月尊師的弟子？”依嵐雖不懂這些，長恨月的名號他也是聽過的。
習(xí)武之人打心底佩服的便是長恨月一把古琴可敵千軍萬馬。傳說長恨月可以做到陣前一曲，不戰(zhàn)而勝。
忍冬點了點頭，“聽跟著去了的唱晚說，小姐確實是長恨月尊師的弟子。只不過不知為何大長老封鎖了消息。”
“依家人大多都神神秘秘的，所作所為也經(jīng)常讓人摸不著頭腦。這次說是去接人，就沒讓六長老的人去，如今接回來了，才說是小姐。”
依嵐對其他長老一向沒什么好臉色，如今提起來也是滿臉嫌棄。
忍冬倒是穩(wěn)重些，這些彎彎繞繞也知道些，只是是個憋的住的，只在心里想想，并不說出來。
阿梧彈了會兒琴，心中卻隱隱想練劍。以前習(xí)琴后，自己總會練上一會兒，可花醉已歸，怕是再沒有練劍的必要了。
把琴收回后，阿梧想起來走走。卻是走到貴妃榻前就躺了下去。
這幾日睡多了，吃完就睡的習(xí)慣倒是養(yǎng)出來了。
百無聊賴之際，她把扇子掏出來看了看。
“忍冬，我叫你們領(lǐng)口都有竹子繡文，這里面可是有什么講究？”阿梧摸著扇子上的竹紋，問道。
忍冬上前來，見她手里的扇子，心下一驚，卻是平靜下來道，“竹子紋樣是依家家紋，指依家浩然正氣，高風(fēng)亮節(jié)的家訓(xùn)?！?p> 阿梧點了點頭，讓忍冬退下了。
浩然正氣，高風(fēng)亮節(jié)。她將這八個字細(xì)細(xì)念了一遍，倒是品出些不一樣的味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