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七天前，瑟棲再次暫停了她在拉尼卡的教職工作，同我們一同啟程遠程。
“目前已知的魔族種類……各兵種對各類魔族的克制關(guān)系……”
暗淡的火光前，我隨意地翻動著手中的日記本，啊，這輕薄的重量，這舒適的觸感——我不禁用指尖擦動著紙頁相互緊密疊加起來的，整齊的外切口，這正是我夢寐以求的紙。
“要是能有簽字筆和臺燈就更好了……臺燈的話……我們應該還需要發(fā)電廠吧……”
總而言之，現(xiàn)在最大的問題是日記本只有兩本，還有一本被奧莉薇婭私吞了……哦，不對，最大的問題應該是擲彈兵的戰(zhàn)場角色，我順著思路翻到了之前設計手雷的那一頁。
在這個還造不出火槍的時代，我先試驗性地用之前發(fā)明的手雷裝備了一支一百人左右的擲彈兵部隊，用以批量清除對于普通人類士兵而言威脅過大的高等魔族。當然，在較近的距離內(nèi)直接炸崩對面的密集陣型也是條路子。至于引爆原理，當然是簡單粗暴地用火繩點燃引線了，即安全又能長時間使用。畢竟時間緊迫，第一個版本就先湊合著用吧，后面再迭代升級。
我收起日記本，伸了個懶腰，但卻全無睡意，大概是我們正處于列貝爾王國邊境的緣故，戰(zhàn)爭終于要開始了——這樣的事實對我而言自然也越來越有實感。
夜色很深。
道路兩側(cè)是荒野與丘陵，再往外，參天的巨大而筆直的杉樹潛伏在黑色的霧氣中，就像是成群的巨人，安靜地注視著我們。行軍帳篷在這里星羅棋布，但明明駐扎著兩萬人的大軍，卻感受不到任何生氣。
“檢查下裝備吧?！?p> 我呼了一口氣熱氣，向停放著投石機之類的重武器的地方走去，我設計的防空道具也在其中。和白天不同，脫掉了鎧甲，無論是行走還是呼吸都輕松了不少。
這時，一位身穿睡裙，鬼鬼祟祟的女性身影出現(xiàn)在了我的視野中。
“奧……公主殿下，這么晚去哪啊？”
“呀！”
她顯然被我日常的招呼嚇了一跳。
“什么啊，原來是席爾瓦呀，啊哈哈哈哈……”
這家伙莫非是吃錯藥了？意義不明地笑了起來……手上居然還捧著枕頭？
“艾希莉婭的話，就在那邊的帳篷里哦。”
我姑且也能猜到她想干什么。
“我這么做是有原因的啊，應該從西絲塔尼亞軍的位置距離你們太遠的原因說起，還是應該從我都好幾天沒有穩(wěn)定補充小艾希元素說起……”
“行了我知道了，你就不用自己再強行解釋一遍了?！?p> “嗯，總之就是這么回事，感謝指路！”
她朝我豎起了大拇指，隨后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帳篷堆中，真是個雷厲風行的人——字面和內(nèi)在都是。
說實在的，這幾臺改造成防空武器的四聯(lián)裝網(wǎng)兜床弩，在晚飯的時候還進行過幾次試射試驗，看起來已經(jīng)比一開始穩(wěn)定不少了。受網(wǎng)兜空氣阻力影響，目前這玩意還僅僅只能用以防御試圖近距離主動攻擊我們的目標，而且戰(zhàn)斗過程中無法重新裝填。之所以奧莉薇婭會看重這種武器，是為了在關(guān)鍵時刻捕獲那些能夠與人類進行交流的高等魔族，它們說不定能為我們提供些有意思的情報，這也是本次艾希莉婭的隊伍需要負責的重要任務之一。
“扳機組件正?！g盤……嗯，這里調(diào)整下。”
“簌簌……”
正當我掏出工具的時候，身后的草地傳來了被鞋底摩擦的聲音，有什么東西正在一身不吭地靠近我。魔族嗎？聽說明天要經(jīng)過的地區(qū)最近確實有魔族在活動。不對，如果是魔族，那哨兵干什么去了？出來的時候沒有攜帶佩劍，我只好握緊了扳手，如果這個聲音繼續(xù)一聲不吭地靠近我，就直接發(fā)起反擊。
“簌簌……”
它依舊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再讓它往前走，恐怕我就會進入劍的攻擊范圍。拿著扳手的手微微發(fā)抖，我開始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是誰？”
我橫架著扳手，猛地轉(zhuǎn)過身，擺好了攻擊姿勢。
身后，是一個個子不高的人，雖然全身披著灰色的斗篷，頭上戴著兜帽，但從身材上，我大致假定這是個人類。似乎是被我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他愣了一下，剛剛探出的右腳又縮了回去。
“你想做什么？”
他什么話都沒說，沉默地應對著我的質(zhì)問。
“我們見過面吧？之前，在王都的慶典上。那時候你想對我說什么？”
我稍微后退了半步，雖然右手止不住地在顫抖，但發(fā)起一輪攻擊還是綽綽有余的。
聽到這里，他微微張開了嘴巴，像是在深呼吸，但隨后，又緊緊地把嘴唇抿了起來。
“你打算沉默到什么時候？”
隨著我的再次質(zhì)問，他才漸漸有了反應。
隨著嘴角浮起的微笑，他將頭上的兜帽稍稍向上掀了點，一縷白色的長辮柔順地從肩上滑落了下來，輕飄飄地在胸前搖晃著。
“還記得我嗎？勇者先生？”
一個年幼少女的聲音頓時將我的恐懼一掃而空。
“你……你是那個孟婆？”
“都說了我不是孟婆?。 ?p> 她連忙爭辯。
“太好了，你果然是現(xiàn)實存在的?！?p> 那張光滑白皙的臉是什么材料做的？陶瓷嗎？真想捏兩下。
“那是當然的啦！”
她繼續(xù)抗議。
“在那之后身體怎么樣？”
似乎是為了避免被我牽著鼻子走，沒等我說下句，她開始主動引導話題。
“哪次？”
“你們炸城墻那次?！?p> 我這才回想起來意識模糊的那個時候發(fā)生的事。
“是你救了我？”
“哼哼，除我之外還能有誰？既然你還能在魔獸面前活蹦亂跳，看來我修理技術(shù)還不錯?！?p> 這家伙抱起雙臂，自顧自地得意了起來。
“不要把別人說得就像臺機器一樣啊?！?p> “說起來，這是你設計的？”
她沒有理會我的吐槽，歪過頭，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起了我身后的防空弩機。
“哦，原來如此，原來如此?！?p> 她四處打量起了這臺設備，一邊喃喃自語著什么。
“也就是說，你們打算拿這個對付會飛的魔族？”
“正是如此，聰明聰明?！?p> “我說你別老把我當小孩子??！”
她一把甩開了我剛放到她頭頂上的右手，這嬌小的身體就像是一只炸了毛的白貓一樣，后退了兩步。
“無禮之徒！愚蠢！真是群愚蠢的家伙！”
剛才的行為好像踩了雷，這家伙莫名其妙地暴怒了起來，弓著腰，左手縮在胸前，右臂直伸，用食指指著我。
“我只是來提醒你一句，你們太沒緊張感了，就憑你們這群人的實力，以為再帶上個勇者就能打敗即將面對的敵人了？你們第二次遠征的失敗純屬指揮官指揮失誤？不要太自以為是啦！你們是我見過的最不像樣子的人類軍隊了！”
一口氣說完，這家伙就像是跑了場馬拉松，上氣不接下氣地瞪著我。
“深有同感。”
我無奈地攤開了手，騎士團姑且不論，其余由各路領主臨時湊起來的隊伍無論是協(xié)調(diào)性還是組織紀律都糟透了，而且之前在慶典上還發(fā)生過那種事情。
“我說的也包括你！”
“能告訴我你是誰嗎？還有，為什么一直把我稱為勇者先生？真的不是認錯人了嗎？即便我沒有魔力？”
“我沒有義務告訴你?！?p> 我上前半步，她就后退半步，依舊維持著防御的姿態(tài)。
“簌簌簌簌……”
這時，一旁的帳篷后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就像是想要故意躲開我們似的。
糟了！如果剛才的對話被人聽到……
“總之問題的答案我總有一天會知道的是嗎？那有空繼續(xù)聊?！?p> “喂，你去哪？”
對于我突如其來的行為，她似乎有些吃驚。
“有點急事。”
“真是的，正要和你說正事呢！”
我顧不得和她解釋，丟下了一臉不滿的她，連忙向腳步聲的方向追去。
半夜會獨自往這里跑的，多半是我們這支隊伍的人，輔助部隊包括擲彈兵們這種事沒必要躲著我，那也就是說——一定是和艾希莉婭相關(guān)的人嗎？更糟糕的情況，該不會就是艾希莉婭？
“嘖！”
又轉(zhuǎn)過了一個彎，在輜重區(qū)和宿營區(qū)的分界線附近，腳步聲消失了。
“跟丟了嗎……”
算了，是不是艾希莉婭，明天剛好可以找奧莉薇婭確認下。提婭，瑟棲和斯圖亞特倒還好，如果被其他人聽到，恐怕會惹出大麻煩。
——召喚式并未完全成功。
如果這事讓門托薩，特別是喀隆王國的那幫一直在扯皮的家伙知道的話……就算艾希莉婭作為勇者的實力是真的，他們也只是缺少一個想多分一杯羹的籌碼而已。
如果我沒記錯，那些人為了自己的利益，可是干過能輕輕松松把盟國出賣給魔族的事情。
“可惡！”
既然到了宿營區(qū)，就沒辦法繼續(xù)查了。
“只能聽天由命了嗎？”
但愿事情不會變成我想象得那樣。
我疲憊不堪地回到了自己的帳篷中，正打算先睡上一覺，卻猛然發(fā)現(xiàn)，本已被我收起來的日記本，此時卻被正大光明地攤放在了桌子上。手雷圖紙的章節(jié)上，密密麻麻的漢字赫然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