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煩人的號聲已經(jīng)停了,峽谷中大霧彌漫,空曠的戰(zhàn)場靜得可怕。
許念一站在原地粗獷地喘息著,白色的蒸汽透過他的衣物向上飄蕩。
偌大的峽谷中除了許念一外無一活物。
直到最后,那些蠻族士兵都還在吼叫著向許念一揮刀,將自己的身體送上刀口被一刀兩斷,這大概就是他們被稱為蠻族的原因吧,悍不畏死。在他們的世界觀中,生命只是眾多代價的一種,理想、信念、權(quán)力、地位、女人、家庭等等這些,都是可以用生命去交換的,只要殺掉許念一,這個殺死他們可汗的人,所有的一切就都唾手可得了吧,也難怪他們會飛蛾撲火似的向著許念一揮刀,這大概是他們一生一次的機會了吧。
只可惜他們沒能打敗許念一,甚至都不能擦傷他。
許念一淡然的抬頭,視線所及之內(nèi)尸橫遍野,蠻族的、駐北軍團的士兵們橫七豎八的躺倒在一起,有趣的是,他們生前兵戎相向拼個你死我活,死后卻親密無間的躺在一塊兒。
許念一一步一步往前走,覺得諷刺,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
空氣中彌漫著血的甜腥味,每走一步都能踩到人的肢體或是血流聚成的小坑。
許念一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走到了劉豐和洛經(jīng)年的尸首前,刀從手中落下,插在了泥土里,過往的一幕幕隨著血管的跳動閃現(xiàn)在了腦海里,龐大的血壓沖得他頭疼欲裂,可他就這么呆站著。頭很疼,但心更疼不是嗎?
風灌入了峽谷,發(fā)出嗚嗚的嚎叫聲,許念一回頭看了一眼,一只灰狼正在啃食著尸體,一陣撕咬過后扯斷了一條胳膊。
許念一遠遠的看著,那條胳膊素白瘦小,它的主人年紀應該不大,是被強征來的孩子吧。
許念一隨意撿起地上的一柄鐵劍,將它擲向了那匹狼。
但射偏了,鐵劍射在了巨石滾過形成的凹槽里,在地面上濺起一大灘血水。
狼撒開口中的斷肢,岔開腿,露出獠牙,惡狠狠地盯著許念一,口中發(fā)出嗚嗚的低吼。
許念一眼角抽了抽,轉(zhuǎn)身拎起了插在地上的一柄長刀。
忽然,峽谷中響起了奇怪的聲音。
那不是人的語言,像是在高唱又像是在低吟,聲音的主人隱藏在大霧之中,縹緲的聲音仿佛是一首葬歌在長長的峽谷中傳響。
狼尖著耳朵聽了一會兒,忽然一下轉(zhuǎn)身,撒開丫子跑進了大霧中。
許念一深吸了一口氣,抬起的刀尖又垂了下去。
······
山崖之上,女人瞪大的眼睛躺在血泊中,眼中滿是不可置信。在女人尸首的前方,一個身著彩色長袍的男人站在山崖邊高唱著,他高舉雙手,一只手上握著還在滴血的匕首。
吟唱逐漸高昂,許念一抬頭,依稀可以看見懸崖邊上的人影,但大霧迷蒙,只能看到一個人的輪廓。
這個人真討厭。這是許念一的第一個念頭,他有預感,這個人和這次的埋伏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但是他懶得思考,就這么站在這些尸體面前就已經(jīng)很費腦子了不是嗎?
許念一第一次殺人是在景陽城,那時敵軍破城而入,一名士兵把他房東的女兒按在墻角玷污,他一劍刺穿了那士兵的后腦。第一次奪人性命,內(nèi)疚嗎?不,他沒有內(nèi)疚,相反,有一種懲惡揚善的快感,也就是從那以后,他興趣使然的想成為一名江湖大俠,想要行俠仗義、懲惡揚善;后來,上了戰(zhàn)場,殺敵軍也不內(nèi)疚,不過是為了在戰(zhàn)場上活命而已;再然后,是為了聶遷師兄大開殺戒;再然后他為了劉豐、洛經(jīng)年大開殺戒。
似乎每一次殺人他都要失去些什么,殺那名玷污房東女兒的士兵,他丟掉了他安穩(wěn)生活的想法;戰(zhàn)場殺敵,他丟掉了師父不濫殺的囑托;再然后,他一個一個的失去了重要的人......現(xiàn)如今,他還為些什么呢?只是覺得累了,一切都不重要了,只想回到那個他稱為家的地方,能安穩(wěn)的睡上一覺。
峽谷中的吟唱聲抑揚頓挫,催人入睡。
許念一昏昏沉沉,拄著長刀才不至于自己倒下。
“還沒有,還不能休息...”許念一對自己說道,強打起了精神,拾起地上的一柄長刀,收入了刀鞘之中。
就在許念一要將第二柄刀收入刀鞘時,天空中忽然傳來的吼聲震醒了他。
確切的說那不算是吼聲,聲音有幾分尖細,卻又如鐘聲一般厚重,尖細和厚重本應該是矛盾的,但這吼聲卻處在兩者之間完美的平衡點上。
抬頭,空中云霧朦朧,時間已經(jīng)到了下午,天空十分明亮,然而霧氣遮擋了一切。
許念一瞇起眼睛,明亮的白色霧氣中出現(xiàn)了一條黑影,像是魚塘中的泥鰍,正當許念一想看清一點時,它很快又消失不見了。
又細細聽了良久,終究沒有聽出來個所以然。
“我在想什么啊?!痹S念一暗自責備自己,他腦中忽然冒出了那個楊興的說法,那會是龍嗎?不,別開玩笑了,按照楊興和洛經(jīng)年對它的描述,那就是一條會飛長爪的蛇,體形還那么龐大,怎么可能在天上飛得起來呢?
風忽然暴躁了起來,沙塵、草葉從地上揚了起來。
許念一抬手遮住了眼睛,等到狂風消停了會兒,他才將手挪開。
許念一瞪大了眼睛,他面前的這番景象著實不可用言語來形容??耧L將大霧一掃而空,而漂浮在峽谷上方的始作俑者...天吶,那究竟是個什么生物。
水缸粗的身軀蜿蜒幾十米懸浮在空中,一排排藍灰色的鱗片貼在它的身上,隨著呼吸收縮舒張,背脊上一排金色的鬃毛,一直蔓延到頭部,腹部五只棕色的爪。它頭朝向這山崖頂端的那個人,身軀在空中浮游。
居然真的有能在天上飛的蛇...許念一揉了揉自己的眉骨,想讓自己變清醒一點,但這個擋在視線中的巨大生物依舊是揮之不去。
“停下你的頌唱,人類,不允許使用我們皇族的語言!”那巨龍沒有張嘴,但聲音卻響徹了整個山谷之中。
許念一想起了過往看過的武俠小說,一般的江湖術(shù)士都會的腹語,不用張嘴,通過氣息在腹腔中運動就能發(fā)出千奇百怪的聲音來,顯然,這龍也是使用的腹語的方式說話,對它來說也許人類的語言也是千奇百怪的聲音的一種吧。
“偉大的龍皇啊,感謝您的降臨?!鄙窖律系娜嘶卦捔耍S念一驚訝的發(fā)現(xiàn),那個聲音他居然認識,楊興!就是這個人,這個家伙的軍令害得整個軍隊陷入了萬劫不復之中。
許念一的呼吸聲又粗重了起來,疲憊如浪潮一般拍打著理智的岸堤,他支撐這身體,想要看看他們究竟在搞些什么鬼。
楊興跪在地面上,高舉雙手,跪拜了下來,雙膝、雙手和頭都貼到了地面上,他這是行五體投地之大禮。
“收起你人類的那一套虛偽?!本摭埳陨院笱?,眼睛微瞇了起來,紫色的光芒在它的瞳孔中閃爍。
“偉大的龍皇啊,我們需要您的幫助?!睏钆d繼續(xù)說道,額頭上泌出了汗珠。
巨龍睥睨著他,一眼不發(fā)。
“我們的世界正在遭受荼毒,戰(zhàn)亂、饑荒,人民流離失所,百姓食不果腹,我們?nèi)蚀鹊闹飨M淖冞@一切,但心有余而力不足。偉大的龍皇啊,我們需要您的幫助?!睏钆d爬起來,繼續(xù)拜伏道。
“哼?!本摭埡吡艘宦暎强字懈Z出兩條白煙,“人類,你所謂的仁慈不過是野心和抱負吧?!?p> 楊興額頭冒出了更多冷汗,這巨龍根本不是不經(jīng)人事的巨獸,它表現(xiàn)出對人類相當?shù)牧私?,甚至偏?zhí)的認為人類是黑暗的。但楊興沒有退路,他只能再次拜伏。
“不過,這是你給予的祭品嗎?”巨龍轉(zhuǎn)過頭來,掃視著整個峽谷浩浩蕩蕩的血腥戰(zhàn)場。
“是的,龍皇大人,這是獻給您的祭品?!睏钆d連忙說道。
祭品?什么祭品?
許念一轉(zhuǎn)頭四顧,峽谷中尸橫遍野。
這就是祭品嗎?
許念一的手忽然握緊了長刀,手背上青筋暴起。
巨龍又盯住了跪拜著的楊興,突如其來的壓力降臨在了他的身上,在空氣中翻飛的粉塵都被狠狠的摁到了地面,楊興驚覺,自己就是想爬都沒法從地上爬起來了。
它紫色的眸子微瞇,張開了巨口,一抹金色的光芒出現(xiàn)在了它的口中。
“人類,我們族群不同于你們,我們恩怨分明,你給予祭品,我同樣給予你恩惠,拿著它,你自然懂得如何使用。”
壓力驟然消失,楊興抬頭,看到了懸浮在自己面前的金色光球。他面露喜色,一把將光球攬入了懷中。
巨龍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扭動身軀,掉過頭來,紫色的眼眸又盯上了另一個人影。
龐大的壓力瞬間降臨在了許念一的身上,不同于楊興,巨大的壓力幾乎要將他壓垮,但他用長刀撐地,勉強支撐著自己不跪下。
就在剛才的幾十秒,許念一就攀上了峽谷的另一端高峰。
這場慘無人道的伏殺竟然是設計好了的獻祭,那你們那么渴求龍神的幫助,那我就將你們的神斬殺掉吧!
怒氣填滿了他的胸腔,龐大的力量充滿了整個身軀,渾身的肌肉發(fā)出躍躍欲試的麻癢感,巨大的自信沖上頭頂,他相信,自己能一刀將這頭丑陋的巨蛇一刀兩斷!
“人類,你又想要什么?”巨力睜大了眼睛,紫色的瞳孔微微收縮,這樣一個渺小的人類竟然能抵擋住它全力的施壓,它不由得好奇起來。
“我,想,要,你,死!”許念一繃斷了幾根肌腱,骨骼發(fā)出瀕臨破碎的咯吱聲,但他猛地站直了起來,甜腥的氣息忽然沖入了鼻腔,也許是哪根血管破了也許是所有的血管都破了,但他毫不在乎,他狂奔了起來,高高躍起,舉起長刀,全力揮砍。
“當?!钡度性邝[片上濺出火花,接著斷成了幾截。
許念一瞪大了眼睛,他那股無往不利的力量第一回顯得一無是處,他看到了那只巨龍眼中的神情,仿佛在看一只螞蟻。
巨龍在空中扭動身軀,做出了一個漂亮的掃尾,一下?lián)糁辛嗽S念一,將他狠狠地拍在了山崖上。
五臟移位,鮮血奪口而出,許念一蹬著那條巨龍,看著它再次張開了嘴,只是嘴中涌現(xiàn)的不是金光,而是火焰。
那是能融化山巒的火焰啊。
許念一死死地盯著那頭巨龍,他要記住它,即使是死,死后下了陰曹地府也要找上它的魂,擾得它不得安寧!
烈焰從巨龍的口中噴出,將整個山頭吞沒......
小二注解:
龍,體干中空,伴隨雷云生活,通過吞噬雷電電解水分,氫氣儲存在中空的體干內(nèi)供給飛行,必要時能化作火焰噴出,氧氣供給活動需要。它們生而在天空之上,直到死亡方才落地,是真正意義上的天空之子。
所有的靈寄生命都有兩種成長方式,一為隨著時間的累積,思考、經(jīng)歷使靈體本身和它的結(jié)構(gòu)得到增強;第二種則是吞噬其他的靈體,只會使自身的靈體得到量的增長,而無法改變靈體的結(jié)構(gòu)。
舊的龍皇去到了遠方征戰(zhàn),而新的龍皇迫切的渴望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