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明珠偷偷扯了扯仇寶珠的袖子,仇寶珠剩下的話就硬生生咽了下去。
仇老太爺恍然驚醒,掩飾的拂了拂袖子,“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眾人忙都起身恭送,待仇老太爺走了,仇正深忙也道,“母親,我答應(yīng)了音音,今天陪她好好逛逛京城,時候不早了,我們這就去了”。
仇老太太冷聲道,“叫她來請個安就又是生病,又是長身子的,出去逛倒是忘了自己在生病,還在長身子了”。
仇正深默了默,俯身行禮,“那兒子就先退下了”。
仇希音有樣學(xué)樣的行禮退下,仇老太太又氣了個仰倒,待要說什么,仇明珠起身道,“那我和妹妹也不打擾叔母清靜了,后頭再來給叔母請安”。
仇老太太最是不喜這一對雙胞胎,哼了一聲算是應(yīng)了。
雙胞胎早習(xí)以為常,行禮退了出去,出了養(yǎng)德院不久就遠(yuǎn)遠(yuǎn)見仇不恃站在一叢芭蕉旁,掐了一片芭蕉葉狠狠撕著,時不時還抽泣幾聲。
仇寶珠正要開口刺幾句,仇明珠忙扯著她換了條路走,先回了想容院見花老太太,將早晨養(yǎng)德院的事并路上遇見仇不恃的事仔細(xì)說了。
花老太太正用一把小巧的銀剪刀修剪一株金桔樹,聽了淡淡道,“明珠做的對,二房那些事,與你們無關(guān),眼紅臉綠的事不要做,損人不利己的事更不要做。
有那工夫,不如多讀兩本書,女子立世,最重要的就是讀書明智,不做蠢事”。
她說著掃了仇寶珠一眼,“今天多寫十張大字,寫不完不許睡覺,明天一早交給我,再有下次,禁足一月,過兩天我便送你們?nèi)ツ銈兺庾婕易∫欢螘r日”。
仇寶珠根本不敢辯駁,恭敬應(yīng)下,花老太太便打發(fā)她們?nèi)ハ壬菍W(xué)書,“不論四丫頭如何,你們都好好跟著先生學(xué),不許偷懶,更不許學(xué)四丫頭那小家子氣”。
仇明珠姐妹躬身應(yīng)了,行禮退了出去,花老太太繼續(xù)修剪著面前的金桔樹,待修剪的一片樹葉不亂,方放下剪刀,吩咐道,“去打聽打聽老太爺在做什么”。
……
……
仇正深向來疼愛子女,見仇希音不愿坐車,便牽了她不緊不慢的在京城大街上逛。
大蕭民風(fēng)開放,女子出門帶面紗的都少見,處處可見少婦少女三五成群的上街游玩,仇希音年紀(jì)又小,卻是沒關(guān)系的。
仇正深對幾個兒女都極為疼愛、耐心,看到好玩好看的便指給仇希音瞧,還不時買些零嘴兒硬要往她嘴里塞,瞧著倒比習(xí)慣性的冷著小臉的仇希音興致更高。
趁著仇正深不注意,麥芒悄無聲息的隱入人群中,不多會又不動聲色的跟了上來,悄悄朝仇希音點了點頭,仇希音知道她已將給太祖母信寄了出去,稍稍放了心。
仇正深看著從頭到尾都一副寵辱不驚模樣的仇希音,無奈問道,“音音不喜歡這些?那音音喜歡什么?”
喜歡什么?
小舅舅死后,她滿心只剩下傷痛,滿腦子只剩下仇恨,喜歡,這樣的詞語,還真是陌生而又遙遠(yuǎn)啊——
仇正深一見仇希音那迷茫的樣子,只當(dāng)仇希音自小身子不好,怕是許多事都不許做的,竟是拘的連個喜好都沒了,心中憐惜,聲音越發(fā)放柔了三分,“音音喜歡什么?我們?nèi)ベI好不好?”
“喜歡——”仇希音喃喃念了一聲,突然喊出聲來,“我喜歡看書的,對了,我最喜歡畫!”
對!
她想起來了,上輩子,她癡迷丹青之道,最善畫觀音像,在小舅舅死前,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在繪畫一道開山立宗,自成一家。
她已經(jīng)多久沒有想起曾經(jīng)自以為會是畢生追求的東西?久到她差點忘了她曾經(jīng)那般喜愛、癡迷——
仇正深見她那恍然、驚喜的模樣倒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寶貝似的,不由又是好笑,又是心疼,“那我們先去逛逛書局,再去古玩鋪子看看有什么好畫兒”。
仇希音點頭,仇正深出手大方,又一心想彌補自己這個八年未見的女兒,父女倆挑了一堆書和畫兒,足足裝了一個箱子,又在京城最負(fù)盛名的酒樓醉八仙用了午食,這才興盡而歸。
……
……
仇希音回了桑榆院,歇了午覺起來,姜嬤嬤就帶著一溜二十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兒進了桑榆院。
仇希音一眼看過去就被站在最中間前面的女孩兒吸引住了目光,那是個漂亮的過分的女孩兒。
大約只有十二三歲,是所有女孩兒中年紀(jì)最小的,也是最矮的一個,她奪目的美貌卻讓她在一群比她高的女孩兒中如鶴立雞群般顯眼。
人牙子見仇希音的目光落在那女孩兒身上久久不動,就笑開了臉,“姑娘好眼光,小的做這生意也幾十年,還從來沒見過像這丫頭這般漂亮的,姑娘買了帶出去那才叫倍兒有面子!
不瞞姑娘說,這丫頭與小的有幾分親戚關(guān)系,從小就被她父母賣到了馬戲團里,前不久那馬戲團正好走到了京城附近,這丫頭千辛萬苦的偷跑了出來,來投奔小的。
姑娘您是沒見著,這丫頭剛從馬戲團出來時的模樣,任是鐵石心腸的人見了也得落淚!”
人牙子說著當(dāng)真抹起了眼淚,“養(yǎng)了近一個月了才終于能見人了,否則也輪不到姑娘見著了。
這丫頭是個有主意的,知道小的養(yǎng)不活她,就跟小的說想尋一個年紀(jì)不大的小姐伺候,賣個活契,待攢夠了錢就出來謀個營生。
正巧姑娘您要選人,小的就帶了她來,姑娘您瞧著合不合適?”
仇希音又定定看了那女孩兒一眼,她微垂著頭躬身站著,雖是那樣卑微的姿態(tài),她身上的每一寸骨肉卻都在彰顯著不屈與堅毅。
見仇希音不出聲,那人牙子忙又道,“姑娘,這丫頭著實是個好的,人勤快,動作又麻利,雖說年紀(jì)小了點,但小點才好調(diào)-教不是?
日后姑娘用的時間也長,就是不大愛說話,可這不愛說話,從另一頭想,也是個好處不是?”
仇希音收回目光,捧起茶杯,“好,要了,叫什么名字?”
姜嬤嬤應(yīng)當(dāng)是想說什么的,動了動唇,又忍住了。
人牙子更是笑開了花,“這丫頭只在馬戲團有個藝名,自是不能用的,還請姑娘慈悲賜名”。
仇希音想了想,“那就叫秀今吧”。
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顏,秀今的容色當(dāng)?shù)么速潯?p> 秀今跪下磕頭,“謝姑娘”。
仇希音來回瞧了幾遍,指著一個神色柔和,身材微胖的女孩兒道,“這個也留下”。
又指著一個眼神靈活的瘦小女孩兒道,“這個也留下”。
又問姜嬤嬤道,“嬤嬤看,還有沒有合用的?”
姜嬤嬤顯是不太滿意她選人的方法,指著其中兩個年紀(jì)大一些,一看就忠厚老實的女孩兒道,“姑娘看她們怎么樣?”
仇希音點頭,“既然嬤嬤覺著好,就留下吧,再選兩個粗使丫鬟就差不多的”。
她說著又按著姜嬤嬤選人的法子,點了兩個面相忠厚的,便將剩下的事交給了姜嬤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