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二節(jié)（起點第十六章）

　　小區(qū)的環(huán)境非常幽靜，只有無聊的蟋蟀在低吟，發(fā)出的動靜經(jīng)常讓李闊瀚恍惚，不知是自己耳鳴還是蟋蟀在叫。

　　家里依然沒有動靜。兒子在兩周前就通知，考完后的那一天要跟同學(xué)們?nèi)ネ鎮(zhèn)€通宵，那時正值中考前夕，哪敢不從？李闊瀚側(cè)身點開床頭柜上正在充電的手機，都快凌晨三點了。

　　為了樹立自己“言必信”的正面形象，他只能默默承受此刻的擔心和焦慮。點亮的手機屏幕光線，把漆黑的房間照亮了一大片，李闊瀚趕緊又去按開關(guān)，動作大了一點，把身邊豪歌的媽媽王思文驚擾了一下，王思文嘴里咕嚕一聲什么，側(cè)身又睡了。

　　豪歌的媽媽王思文也是當?shù)匾患覈蟮穆殕T，四十歲出頭了，這個歲數(shù)的女人在單位里面注定不尷不尬。

　　很多國企的所謂“改革”，都是先從“內(nèi)退”著手?！肮膭睢甭毠ぬ崆巴诵?、似乎是企業(yè)降低成本的唯一法寶。涪陽當?shù)睾芏嗟膰笊踔烈?guī)定，男員工五十歲、女員工四十歲就可以“申請”提前退休。

　　為了保住崗位，豪歌媽媽必須非常拼才能在單位部門立足。王思文高中畢業(yè)就考進了其父親所在的這家老牌國營企業(yè)內(nèi)部的技工學(xué)校，進廠后因為沒有大學(xué)文憑，在單位混得很是辛苦。

　　于是拼了命搏到手一紙“五大”(“五大”分別簡稱電大、職大、業(yè)大、函授和夜大)的本科文憑，馬上從基層調(diào)到了企業(yè)的平臺部門，對于來之不易的崗位，王思文倍加珍惜，自然在兒子這九年的功課上用心不是很多。

　　明天王思文還要早起上班，李闊瀚怕把她吵醒，忍住自己想翻個身的念頭——怪不得有一首歌取名《翻身農(nóng)奴把歌唱》，原來“翻身”是這般地愜意——李闊瀚無奈地想笑。

　　對于兒子的學(xué)習(xí)成績，李闊瀚一直是抱著順其自然的態(tài)度。他是個很相信“宿命”的人，不擅長“學(xué)習(xí)”的孩子，何必去逼呢？孔子不是也倡導(dǎo)“因材施教”？待今后若所有的孩子都是本科，那本科還管什么屁用。

　　李闊瀚從來不屑于社會上對“文憑”的膜拜，他自己就是這樣沒有文憑一路裸奔而來，自認為也不比多少人過得差勁。

　　這一點他非常肯定，他莫名其妙的樂觀以及小富即安的知足，對李豪歌的影響到底有多大，產(chǎn)生的是正面還是負面的影響，李闊瀚也從來就沒有仔細去想過。

　　想當年，在瘋狂讀萬卷書的同時，不到二十歲的李闊瀚即顯示出其“投機倒把”的天賦，炒股倒匯非常有感覺，并且收獲頗豐，在三十歲出頭就攢錢買了一些涪陽鬧市區(qū)的熱門商鋪，當起了“包租公”。

　　更是索性在2002年買斷了國企“工齡”，徹底換來自由身，讓自己完全過起了“退休生活”，那一年他正好三十五歲，李豪歌剛滿七歲。

　　“退休”過后，李闊瀚的空閑更多了，書籍、音樂、紙上涂鴉……讓生活沒有絲毫的無趣。

　　即便如此，全家族的人并不認為李闊瀚這樣的生活是“體面”的。

　　因為李闊瀚的大姐是這樣評價他的：“就是懶！”二姐咬牙切齒：“享了童子福，要背老來時！”三姐更是經(jīng)常在家族聚會上，指點著李闊瀚，告誡身邊自己的兒子：“好生學(xué)習(xí)，要不長大了就會像你舅舅那樣，三十多歲就‘下崗’了，工作都找不到，只能去討口！”

　　老婆不止一次擠對他：“也不怕閑出病來？！”兒子的姑父也取笑：“換我不行~我寧愿累死、也不愿‘耍’死……”

　　每遭揶揄，李闊瀚就想到《金瓶梅詞話》里的一段回前詩：巧厭多乖拙厭閑……

　　四十歲搬到別墅住下后，干脆自擬一副歪聯(lián)、掛在花園亭柱上：多福無憂此間坐；有閑少事方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