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兩天,杜若心說杜守義應該已經上報結案,想去問問他朝廷那邊什么時候有回復,升成都府尹的事有譜沒有。
晚上,杜若在杜守義書房見到了他,讓杜若驚訝的是,杜守義看起來比前兩天案子沒破時還要愁苦。
“老爹,你升官的事,黃了?”杜若驚問。
“我看也差不多?!倍攀亓x苦笑,“案子遲遲未破,再拖下去,別說升官了,不被貶官就不錯了。”
杜若卻皺眉:“什么?案子還沒破?不是已經幫你找到真兇了嗎?”
杜守義道:“王雷確實承認自己是盜竊真兇,可他死也不肯說出盜竊藏銀藏匿在何處,一日找不到臟銀,就無法結案。此案涉及金額不小,若是拖到最后,就算商戶們認栽不追究,黃培也不會放過我。”
掐了掐眉心,杜守義繼續(xù)道:“據我所知,他已經上書成都府路監(jiān)察使,彈劾我故意拖延,意圖侵吞贓款。”
宋代這會州級以上的行政單位是“路”,相當于“省”,但和省又有大大的不同。
按照宋代官制里分權的核心思想,路被分為四個機構,分別是:轉運使司、提舉常平司、提點刑獄司、安撫使司。
分別掌管著一州錢糧賦稅、倉儲水利監(jiān)察、司法、軍事。
名義上轉運使最大,但四司互不隸屬,且長官多由州府長官兼任,一路四司的辦公地點也不在一起,將分權制衡玩到了極致。
“監(jiān)察使”屬于“轉運使司”部門官員,相當于轉運使的副手通判,專門監(jiān)督轉運使以及各州官。
“居然構陷,可惡!”
杜若已經隱隱明白,為什么那日黃培會冷笑了。
杜守義搖頭道:“他是通判,隸屬御史臺,有風聞奏事無罪之權。若是監(jiān)察使來到眉州,免不了要先對我停職調查一番,我雖不怕,可一來二去更耽誤查案了。所以,我必須在監(jiān)察使開始調查我之前,把臟銀找到!否則升官徹底無望矣!”
杜若問:“監(jiān)察使什么時候會來眉州,臟銀可有眉目?”
“大概三五日就會到吧,至于臟銀,毫無眉目。王雷那廝不說,我也沒有辦法。”杜守義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又深沉放下。
“可用刑了?”杜若問。
如今嫌犯已經成了罪犯,當然可以用刑。
“用了最重的刑,打的皮開肉綻,可他仍舊沒說?!?p> 宋朝法制開明,《宋刑統(tǒng)》明確規(guī)定,即便對罪犯,每月用刑也只能一次,而且不能致殘致死,用刑后還必須找大夫醫(yī)治,確保罪犯健康。
杜若腦海中是有這個記憶的,官宦人家對于子弟普法教育極為重視。
回憶起這段內容后,杜若心中感慨萬千,不敢相信這是萬惡的舊社會定的法律??蛇@也限制了杜守義,不然王雷縱然是鐵打的漢子,杜若也有損招讓他招供。
前世作為歷史愛好者,他前世對于明朝昭獄和滿清十大酷刑也是有所了解的。
“有沒有從別處入手,比如他家人?”杜若問。
“他父母已經亡故,光棍一個……總之你能想到的我都查了,毫無所獲?!?p> 杜若喝了口涼茶,緩緩放下后,突然笑了笑:“在你面前吐吐苦水,心中舒暢多了,你能不厭煩,為父很是欣慰。”
杜守義是肺腑之言,往日杜若對他政務絲毫不關心,甚至排斥,根本不會聽他訴苦水,更不會如此上心詢問。
在他看來,大病過后的杜若變了,變得懂事了,能和他交心了,他喜歡現在的兒子。
“可惜我?guī)筒涣烁赣H?!?p> 杜若聳聳肩,上一次能幫到杜守義是靠指紋,這次找東西,他毫無經驗,也沒有比這個時代的人更領先的技術手段,所以對此也是無能為力。
其實杜守義升不升高官對他而言也不太重要,能保證自己衣食無憂他就很滿足了。
只是到底還是被黃培擺了一道,多少有些不甘心。
“為父也沒想過找你幫忙?!倍攀亓x溫和笑了笑,突然又稍稍嚴肅起來:“我的事你不用操心,你要用功讀書才行,最近在讀什么書?”
杜守義抓住機會就說這些,杜若心說難怪你兒子之前不喜歡你,不過杜若還是老實回答他,并接受了他一番考校。
杜若自然對答如流,杜守義才放他回去。
府內四處掛著燈籠,庭院明亮。
走進東院,杜若看到上官抱著劍倚靠在回廊柱子旁,一動不動,也似乎是閉著眼睛的,仿佛在那里很久了一樣。
但杜若知道,他剛才一定是跟自己去過杜守義書房那邊的,這會怕是也剛回來。
他似乎不喜歡距離杜若太近,所以采取這種暗中保護的方式。對此杜若倒是不在意,他只是腹誹:“非得飛檐走壁,翻來跳去,不累嗎?”
“上官?!?p> 但走近時,杜若還是叫了他一聲,上官便把劍放下,緩步走到杜若面前。
“何事?”
“那個王雷不肯說出臟銀藏匿地,你有何見解?”
上官是江湖中人,杜若討教他,也是想看能否另辟蹊徑,幫杜守義了結此案。
“少爺問我等于白問,這是官府的事?!?p> 上官的回答依舊干脆,杜若訕笑了下,道:“此案與你也有些淵源,所以隨口一問,既然你也沒辦法,那我老爹就只能自求多福了?!?p> 杜若正要回房睡覺,身后上官突然想起了什么:“對了?!?p> “怎么?”
杜若回頭,上官繼續(xù)道:“我突然想起,在牢房里時,某日深夜,我曾見過那廝拿出一條手絹?!?p> “手絹?”杜若驚喜。
上官點頭:“他當時借著天窗透下的月光在看,似乎很珍惜?!?p> 當初坐牢時,王雷的牢房并不在上官對面,而是隔著兩間牢房的斜對面,說話交流都要大喊,勢必會驚動牢頭,但以上官的目力,發(fā)現這點并不難。
“好??!這就是線索!”
杜若大喜過望,原地踟躕了一番,他決定不告訴杜守義,自己秘密偵查。
杜守義若是獲得線索,只能動用官府力量來排查,但那黃培也是官府二把手。
杜若懷疑黃培和王雷有勾結,甚至和這件案子也有莫大的關系,否則那日定兇王雷時,他怎會絲毫不慌?
分明是預知了王雷會咬死不招供!
‘這里面水不淺吶!’
細想一下,杜若暗暗心驚,杜守義這段時間查無所獲,估計也是黃培動了手腳,杜守義身邊親信里很有可能潛伏著黃培的人。
‘那日用指紋破案,若是自己提前說了,估計也會遭人毀壞證物?!?p> 微微皺眉,杜若看向上官金鎖,鄭重問:“上官,這事我想秘密調查,你愿不愿意幫我?”
“我是少爺護衛(wèi),被打時不叫我,辦事也不叫我,少爺還留著我做什么?”
出乎杜若意料,這次上官話多了,表情也生動了許多。
“哈哈!是我的錯,這不是還有點不習慣嘛!抱歉抱歉!”
杜若大笑賠罪,他看出來了,上官對于查案,很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