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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隱傳

三十四 齊聚王城

阿隱傳 九條錦鯉 4590 2020-05-23 05:46:03

  九月底的神山里已是經(jīng)常飄雪了。

  阿別和孛列臺在五日前下葬,阿隱也終于有力氣起身去看了看他們。終究是她的至親啊,還記得小時候會爬上他們膝頭討抱,然后被他們逗地咯咯直笑。

  阿隱那日坐在阿媽的墓前想了很久,后來認為阿媽也許希望她還是去看一眼阿爸,所以她才又去了一趟孛列臺的下葬之地。她用手輕輕撫過那土地,似乎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的平整,她喃喃地說,若是有來生,你和阿媽還是不必再見了。說罷,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這日,她坐在別松姨的屋子里,趁著巴丹午睡,跟著別松姨在外屋學(xué)織衣。寒風(fēng)從窗戶縫里席卷了進來,睡夢里的巴丹不由得打了個噴嚏。

  “天是越來越冷了,這木奶奶,”別松姨走到窗邊要將窗戶緊緊地關(guān)了起來,看見這窗外漫天飛舞的小雪不經(jīng)想起了上山七八日的木吉拉松,不過也很快便反應(yīng)過來不再開口。

  阿隱手里一頓,不過也只是停頓了一瞬罷了。

  阿隱繼續(xù)織著手里的衣,頭也不抬地說道,“木吉拉松,大概是去陪伴山神了。”過了半晌,她放下手里的東西,伸手去拿桌上的茶碗,“山隱族是時候出山了。”

  別松姨震驚地回過頭來,以為自己聽錯了什么。族,族長說山隱要什么?要出山?

  阿隱看向別松姨,“先不急,本來三年前我就該去拜見古格王,后來也想等著這靈瞳穩(wěn)定些再去,于是便拖到了現(xiàn)在。這幾日我也休養(yǎng)地差不多了,近期就出發(fā)吧。對了!我想帶上巴丹,他從未出過山,也去見見繁華的都城,別松姨可以嗎?”

  別松姨聽聞阿隱要帶上巴丹去面見古格王,也有些心生歡喜。兒子漸漸大了,是要出去見見世面,有阿隱帶著,她也最放心。

  剛才定是她聽錯了,阿隱說的應(yīng)該是她要出山,而非山隱族要出了山去。

  她往里屋里看去,溫柔的眼光落在巴丹的身上,她向阿隱點點頭?!澳銕曳判?。我這就給你們收拾東西去。”

  阿隱也輕輕地應(yīng)了一聲。

  她漫不經(jīng)心地撫摸著茶碗的邊緣,在她出神思考的時候,手里這個動作似乎已經(jīng)成為習(xí)慣了。

  此次入城,她不僅僅只是循規(guī)蹈矩,她希望能夠讓古格王派兵護送族人出山!

  逃開那不知藏在何處的西夏村落,在都城安居樂業(yè)地生活下去。

  守山也好,被刺也罷,這山里的生活因靈瞳而起,那自然也有我獨自承擔便好。這山外燦爛又廣闊的天空啊,山隱的族人值得在那樣無邊無際的陽光下行走。

  山隱族族長按照族規(guī),當上族長之后必要去拜會一次古格王,畢竟古格在一直為山隱提供庇護與糧食,這也是當年監(jiān)國公主與古格王定下的規(guī)矩,也正是這樣,蒙古軍才會撤出古格,不再干預(yù)古格王的統(tǒng)治。

  這百余年來,阿隱的祖母和母親都曾去過一次王城拜見過古格王。只是并未曾有蘇醒的靈瞳,于是這樣的拜見也顯得可有可無,只是個形式罷了。

  而今朝的阿隱卻不一樣。

  阿隱就是當年監(jiān)國公主口中將會身負神責的后人,那時的古格王目睹了監(jiān)國公主的神跡,才自然心甘情愿地要為公主守護山隱千秋萬代。

  當年的古格王也將這山隱的秘密深深地封存了起來。只有歷代古格王登基之后,且坐穩(wěn)王座兩年后,才能拿著自己手里的這一半鑰匙去找法王殿保管的另一半鑰匙,打開藏在深山里的王族密室,看見山隱的傳承。

  古格王與法王常常為兄弟,也屢屢不和,顧才能相互合作,也能夠相互制約,來保證這個秘密的隱秘性。

  當今的古格王已在位十余年。當十多年前普贊打開密室,翻閱這個秘密的時候,內(nèi)心的驚駭是無與倫比的。之后他便一直暗中派人仔細盯著山隱的動向,尤其是村中族長的一舉一動,終于在近年來發(fā)現(xiàn)了一絲異樣。

  山隱族這一代的新族長,不知何故,不再用本名,而是三四年前被掌事賜名阿隱。而這位阿隱小姑娘,也是這百年間第一個出游歷練萬里神山山脈的族長。

  古格王的密探曾也裝過迷路的僧人和過客,在不丹多次探查與山隱族有接觸的山隱故人或是商販,竟打聽到一個驚天的消息,就是山隱的族長有著山神的雙眼,可洞察世間萬物!

  這一切都和密室里的那封信留下的內(nèi)容對上了!

  終于在近期,探子回報,山隱族族長游世歸來了。

  好!這一陣子,外有拉達克人的不斷騷擾,內(nèi)又要準備王后的壽辰宴,蒙古人前腳剛走,中原的朱姓皇帝便也派了使者前來,普贊真真忙得焦頭爛額。難得聽聞這一個好消息,他準備等一等看那位族長是否記得起要來面見,若真的貴人多忘事,他再宣她也不遲。

  從山隱族動身去到都城緊趕慢趕也要七八日,阿隱動身的時候,已經(jīng)上路的景末景秋兩兄弟已是到了城門底下了。

  景末因為一時來不及想出應(yīng)對之法,又不愿和景秋滿身是傷的回村里去暴露山隱的存在,便只想著拖延時間把景秋拽到了都城來,真正到了札不讓,又有些沒了主意,這可要怎么入王宮,怎么找丹澤。

  景秋長他三歲,事事比他經(jīng)歷地早又多一些,所以很多事情已經(jīng)暗中幫他安排妥當了。比如他們出山的第二天,景秋便在藏夏村里人常常經(jīng)過的小路上留下了信息,讓家中父老知曉他們的去向而不至于太擔心。

  又比如快要到都城的時候,他便趁著景末休息的時候,早已找人打聽好小王子扎西丹澤愛吃城里南邊蘇丹人鋪子里的羊肉,常常會遣人去那里采買的消息。

  他知道景末不過是靈機一動的借口,小王子也根本沒有密信過來,只是既然到了札不讓,那還是找機會拜見一下小王子比較好,這樣也不會讓景末的小心思穿幫。

  景末也努力裝著鎮(zhèn)定,帶著景秋在這城里逛著。

  他在阿隱出山的那三年里跟著村人來過一兩次札不讓,也還不算太陌生。只是在時常為村里辦事,幾乎月月都要來札不讓的景秋面前,也的確是有些班門弄斧了。

  景秋跟在景末身邊,也笑而不語。

  “?。「?,我忽然想起來,我們這一趟可事發(fā)突然,都還沒有和我爹我娘說過,這下這都六七日過去了!”景末這才想起玉卿那著急慌張的眼神,他的心一下空了,恨不得插上翅膀要飛回去告訴爹娘他和景秋沒事,急忙拉著景秋的手要往回走。

  “沒事,我沿路留了信息,他們知道的?!本扒锓词职戳税淳澳┑氖郑屗灰獡?。

  景末這才放下心來,不過臉上剛才一著急,漲得紅通通地。他訕訕地撓著頭,“還是景秋堂哥你想得周到,不然大伯可能還要找我爹要人了,說我又跑了不提,把你也弄丟了,哈哈哈?!?p>  景秋偏頭想了想,父親望宗急躁地跑去弟弟望林屋里要人,旁邊的玉卿嫂嫂還在焦慮地啜泣,這個畫面還真是不敢想象。他輕笑著搖搖頭。

  “餓了吧,我們先去吃飯。”景末一直在絞盡腦汁地想著下一步,都沒聽見自己肚子的咕咕聲,景秋倒是聽得一清二楚,便準備帶弟弟就去城南那家羊肉鋪子,也許今兒個就能撞見小王子的人。

  找到鋪子找了一張靠近門口的桌子坐了下來。景末看見景秋手臂上的血痂,心里涌起一陣愧疚。這謊不該再圓下去了,景秋自幼對他極好,這一次跟著他想必也是因為擔心他。

  這些天在路上,景末并不怎么言語,更不曾提起阿隱或山隱的事情,也沒有說起那之前大爺爺和他在祠堂說的那些話。

  景秋便也不提,兩個兄弟就像是小時候結(jié)伴出門的時候一樣,只是談?wù)剼夂蚝吐飞纤姷娘L(fēng)景。只是這一次,景秋更多的會說一些在村外遇上過的危險,也想讓景末心里不要對傷害了那兩人有過多的陰影。

  “哥,”景末艱難地開了口,景秋看向他,“我?!?p>  景秋見他欲言又止,大概也猜得到他想要說什么。這弟弟,自小便極其善良溫柔,自然是舍不得帶著哥哥吃苦的。景秋抬起手,“傷都好的差不多了,你呢?”

  景末見哥哥如此,心里也涌起一陣暖意,更是不愿再拖延下去了,“我也差不多了。不過哥,之前你,”說到這里,他也不知道該如何措辭,他只是想要確認景秋不會做出傷害阿隱的事情。

  “跟著你,是怕你出事,”景秋微微嘆了一口氣,給自己和景末都倒上茶水,“只是我也沒想到,你要救的朋友,竟然就是藏夏村子要找的蒙古人。”他把茶碗遞給景末,事情還是說開了好,不然這景末不知道要猶豫到什么時候。

  景末聽了景秋的話,驚地猛然抬起了頭。

  “爺爺也和你說過了。你在祠堂里想了一天一夜,可有結(jié)果?!本扒锊豢此灶欁远似鹆瞬柰?,眼里一直盯著門口看那進進出出的人。

  該下的決定還是要下的。

  景末在祠堂里拖了一天一夜,在從山里到札不讓的一路上又拖了六日,他其實也一直在問自己同樣的問題。一邊是阿隱和自己親身相處交談過的山隱族人,一邊是百余年前的亡國滅家之仇,可有結(jié)果?

  景末還是無解。

  “山里的蒙古人,他們現(xiàn)在是山隱族。我被他們救起過數(shù)次,從未見過他們害人?!本澳┲荒苋フ撌鍪聦?。

  可是然后呢?

  “大爺爺說的家國之仇,我本無法想象。可當我真正看到了血流滿地的時候,才能夠理解他和祖先的悲憤之情。”景末繼續(xù)闡述著事實。

  這都是他的真實感受。可若是讓他去選擇?

  “只是,除了擇其一,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景末忿然地捏緊了茶碗。景秋這才回過頭,看向糾結(jié)的景末。

  不出所料,這才是他的弟弟。

  這才是李景末。

  景秋知道他不會輕易地去選擇。

  若是景末直接選擇拋棄祖宗的教誨和長老的叮囑,堅決地去反對,要為山里的朋友鳴不平,那是不孝。若是景末毫不猶豫地被歷史上的仇恨蒙蔽了雙眼,任由蒙古人自相殘殺,甚至直接提供山隱一族的所在,那便是愚孝和不義。

  景末不是那樣的人。望林叔和玉卿嫂的呵護和培養(yǎng)沒有白費,也許景末有著這樣的想法,自己的父親望宗甚至都會理解和同意。

  這股怨恨隨著年月已經(jīng)逐漸在藏夏人的血里淡去了。可這并不是一件壞事。

  正如那漠北的蒙古人在這神山里,叫做山隱。而他們西夏的王室在這兒,亦更名為藏夏。

  那么真真正正的做兩個新的種族村落不好嗎?百余年間早已相安無事,而那百年前的慘事,又真的能夠只歸咎于一小部分人嗎?

  景秋翻閱過數(shù)本史書,有元史,也有夏史金史,更有民間流傳的數(shù)本野史。對那一場昏天暗地的戰(zhàn)事都沒有一個完全確定的說法。

  即使是那場慘劇真的發(fā)生了,可為何族規(guī)里不去記載當時成吉思汗正在揮師西征,深入神山西面,正是因為西夏末帝遣一股精兵潛入漠北,在蒙古帝國的腹地進行了一番屠殺,才致使蒙古大汗震怒,回師滅了西夏?而這位蒙古的傳奇大汗更是氣急病逝在與西夏對峙的營地之中。

  若真要說這仇恨,也許蒙古人對西夏的仇恨也并不淺罷。

  只是,這樣的怨恨還可以無差別地放在百余年后的子孫后代身上嗎?那是不是藏夏人也應(yīng)該承受山隱人也該有的雷霆之怒呢。

  這像是一個結(jié),緊緊地箍著景秋的心。

  如今,這個結(jié)更是捆緊了景末的心。

  “是啊,也許應(yīng)該要有別的方法?!本扒镆膊唤?jīng)意間說出了本心。

  景末聽見哥哥贊同他的話,眼里狂喜,他就知道景秋不是一個不通事理的人!他終于可以松一口氣,原來并不是他一個人有這樣的想法!原來這樣的想法并不會迎來暴風(fēng)雪一般的指責!

  他心里也輕松了許多,既然確認了景秋的想法,那也是時候和哥哥說實話了,小王子并沒有些什么密信過來,他們下午便啟程回家吧。

  “哥,還有一事,”景末正準備開口,只見景秋忽然抬起手止住他的話且站起身來。他疑惑地看著景秋。

  景秋快步走向門口一個侍衛(wèi)模樣的人,低聲與那人說了幾句話,并從懷里掏出了景末的藏刀。只見那人見了藏刀之后神色一變,微微地向景秋行了禮,也往景末的方向彎了彎腰。

  景末一時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那人是誰?

  那侍衛(wèi)跟著景秋一起走了過來,景末睜大眼睛詢問地望向景秋。

  “這位是當時與松瑪形影不離的蘇巴侍衛(wèi),走吧,我們跟著他便可入宮見到丹澤王子了?!本扒锏难哿?,當時跟著丹澤來藏夏的一行人一開始浩浩蕩蕩十幾號人,他大約都能記得長相和名字,所以他剛才一直盯著門口,就是要看有沒有王子的人。

  運氣不錯,等了不久便看見蘇巴,這下便能入宮了。

  景末聽罷,嘴張大地都可以吞下一個雞蛋了。望向景秋的眼里充滿了不可思議。

  剛準備開口承認自己撒的這個小謊,現(xiàn)在又被吞下去了。他也連忙跟上蘇巴和景秋,心里不禁對自己這位堂哥佩服地五體投地。

  他看著景秋的背影,不禁內(nèi)心感嘆,哥你也太神了。

  等等,來都城真的是我的主意嗎?景末撓撓頭,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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