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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隱傳

六十四 別松失蹤

阿隱傳 九條錦鯉 4049 2020-06-27 06:28:37

  她漆黑如墨的眸子看向深邃的天空,想在那里尋找自己命運的軌跡,但找來找去,她卻只感覺到不寒而栗,她可以看透所有人的心,所有人的命運,但卻偏偏看不出自己的未來究竟應(yīng)該要去向何方。

  在夜幕下,她的生命她的呼吸她的存在,微弱得就像一片羽毛一樣,是在黑暗中搖曳的燭火,隨時有可能熄滅。

  可是她不能。

  她不能夠輕易放棄,僅僅就因為她比別人多了一個身份——不是蒙古的公主,而是阿隱。

  阿隱只感覺到一陣無力,這種無力的壓抑伴隨著悲涼從心頭涌起。

  她扭頭,一雙眼睛睜得很圓,因為夜晚,所以她的眼睛也是幽暗的,就像是一潭極深的潭水,從中看不出任何情緒,也看不出任何光亮,那雙眼睛仿佛能夠吞噬一切,也能夠包容一切,更可以看見一切。

  即使現(xiàn)在是黑夜,在微弱的燭光之下,按理來說,她應(yīng)該什么都應(yīng)該看不清。

  可是她卻偏偏可以,她可以看見屋子里巴丹正在熟睡著,但他的表情卻沒有睡熟的祥和,反而有一絲悲傷,他眼角還有幾絲淚花。

  阿隱終于明白了。

  巴丹的眼淚擾亂了她的視線,讓她沒有看到巴丹真實的心中所想。她想起了自己之前和巴丹的對話,巴丹說他找不到阿媽了。她一時沒有仔細去聽,只以為巴丹說別松姨去別的族人那里幫襯著了。

  可突然回過神來想起那日遇刺,阿隱心頭一涼。

  是他!忽日勒和克!

  那天遇刺之后,遇見丹澤再趕路回到山隱村落,事情繁雜,一時之間竟都沒有時間好好思索這些事情。以至于她居然忘記了這件事情,當初在戰(zhàn)斗的過程中,她從忽日樂和克的眼睛中看出了對自己的恨意,可是她還沒有來得及理清,他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心思。

  忽日遠走山隱之后,去蹤無人知曉,如今忽然出現(xiàn)在札不讓城內(nèi)意圖要挾自己,到底是為了什么?

  他投奔了誰的門下,又受了誰的致使?

  而他竟然能找到阿隱的所在,必然也能找到別松姨的住處!

  巴丹的哭泣,是因為擔心她,同時也是因為別松姨可能真的出事了!

  阿隱感到全身的血液都是洶涌奔走著,手心出了許多汗,她已經(jīng)失去了很多親人,什么事情沖著她來可以,別松姨一定不能有事!

  她像一只異常警惕的貓,焦慮在屋檐下踱步,腦海里閃過了無數(shù)個可能。她想要立刻去查,可是如今這深更半夜,她不想驚動丹澤,畢竟與他說了之后,就牽扯上古格的力量,稍有不慎,若是誤會或是誤傷了丹澤的阿爸,也是不妥。

  阿隱把頭深深地埋進臂彎,黑夜席卷著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吞沒了她。

  阿隱忽然有些感慨自己擁有的能力,這一雙眼睛給她帶來了極大的便利,當世界在她面前變得毫無遮攔,很多原本應(yīng)該成為秘密的事情,就無處躲藏??墒峭瑫r,她也覺得關(guān)于阿隱這個身份既是一種認可,同樣也是一種詛咒。一種讓她永世孤單,不得幸福的詛咒。

  在這一瞬間,阿隱忽然覺得自己有些難過。

  夜晚的風(fēng)總是有些涼,今夜沒有烏云,就連寂寞的月亮都沒有辦法躲起來,只能孤單的懸掛在天空中,將那一片又一片溫柔,卻帶有一絲涼意的月光灑向大地,仿佛無聲流淌的眼淚,夜風(fēng)中都充滿著訴說的悲泣。

  阿隱起身,站在院中,只看見周圍幾個房檐下掛著的燈籠,散發(fā)出悠悠的燭火,隨著夜風(fēng)在不停的輕輕搖晃著,讓這個夜晚更加顯得有些飄搖,也有些落寞。

  阿隱原本就蒼白的臉被夜風(fēng)一吹,更顯得越發(fā)蒼白了。

  但她目中的光卻分外堅定,就連夜風(fēng)都沒有吹得有些許搖晃。

  她是族長,既然巴丹的母親別松姨不見了,那么就當是她把這古格城翻過來,也一定要找到別松姨。

  可是心底始終還是有一股僥幸,萬一,萬一別松姨只是當下出門了,現(xiàn)在回來了呢?

  還是明早派人去打探一下情況,得知一切之后再做判斷吧。

  次日一早,阿隱從自己的房間中出來,她潔白的臉上所有的一切都完美如初,只有眼睛下掛著的眼圈微微有些發(fā)黑,顯示著她在夜里似乎沒有睡好,剛起來她便吩咐人去阿松姨所在的地方詢問,只需要等待。

  等待的時間總是度日如年。

  那人回來了。

  帶著阿隱可能并不想得知的答案,但也可能是推翻所有猜測,讓她安心的答案。

  她的神情有些憔悴,眼中布滿了血絲,可是這并不妨礙她能看見,令了她的命前去尋找別松姨的人,剛進門的時候,他還沒有開口,阿隱便已經(jīng)從他眼中看到了答案。

  她的心猛地一沉,別松姨果然已經(jīng)不見了,可是她究竟會去哪里?

  其實答案并不需要再有更多的猜測了,阿隱的目光微微變冷,她早已經(jīng)明白罪魁禍首是誰。

  忽日勒和克。

  也就是巴丹的父親,別松姨的丈夫,或者他根本就配不上稱之為阿松姨的丈夫,阿隱忘不了自己看過的他的眼睛,那一雙眼睛里邊有對生的渴望,這種渴望超越了一切,超越了他對任何人的情感,包括對自尊。

  他可以放棄一切,只要能活著,只要能夠活的更好,活的就如同他所認為的那般好,可以為此放棄一切,可竟然如此,他為什么偏偏還要回來?

  該怎么找到他,其實這個答案,很好解答。

  阿隱找到了景末,告訴了他這件事情,景末得知之后,并沒有驚訝,他只是看著阿隱,透過阿隱的表情已經(jīng)明白了阿隱打算干什么。

  景末說道,“你想找她,對嗎?”

  阿隱點頭,她知道自己的想法非常危險,可她卻不得不這么做,就因為她是族長,所以她必須得對每個族人負責(zé)。

  “你想用自己作為誘餌我可以接受。”景末看著她,然后才說到,“但這件事情你必須要告訴丹澤,因為忽日背后的勢力并不簡單。”

  阿隱沉默了。

  她不知道這件事情究竟該怎么說。

  “如果你不主動告訴丹澤,這件事情一旦被普贊知道,代價可能是別松姨一家子的性命?!本澳┛粗龔娬{(diào)道,“包括巴丹?!?p>  阿隱如夢初醒,單薄的肩抖了抖,她知道景末說的沒有錯,普贊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她比誰都清楚,如果這件事情被普贊得知,解決的方法一定不會簡單的,直覺告訴她,忽日并不僅僅是沖著她來的,他,是沖著整個古格來的。

  但是正因如此,考慮到巴丹,她才不想讓巴丹的家破裂。

  “我會告訴丹澤的?!卑㈦[抬起頭看著他,“但不是現(xiàn)在,我現(xiàn)在,要在短的時間里找到別松姨?!彼闹兄溃⑺梢炭赡芤呀?jīng)遇到了危險。

  既然忽日最開始想要找到的人是她,那么用自己作為誘餌,起碼是可以找出那個人的,當初景末沒有留下他,讓他逃脫,可是現(xiàn)在自己也不需要留下他,只要能夠找到別松姨,那么一切都好商量。

  景末知道阿隱這樣的做法有些沖動,他搖了搖頭說道,“可是已經(jīng)太遲了,在我來的時候,便已經(jīng)通知了丹澤,他應(yīng)該很快就要到這里了吧?!?p>  阿隱有些惱怒,“如果你的做法害了別松姨,該怎么辦?”

  巴丹在屋中睡著,現(xiàn)在天色尚早,他昨日哭累了自然睡得很沉。她無法想象,如果巴丹醒來之后發(fā)現(xiàn)自己父親回來過,并且?guī)ё吡俗约旱哪赣H,甚至他的母親還有可能有危險,他究竟應(yīng)該怎么樣面對這一切?

  阿隱知道巴丹一直想質(zhì)問忽日,為什么當初拋棄自己和自己的母親,現(xiàn)在,不就是機會嗎?

  札不讓,城中。

  這是札不讓城中的一家酒樓,做的吃食全是北面的風(fēng)味,也算是一種異域美食。

  而在樓上的一個房間中,忽日正在吃飯,他面前擺滿了美味佳肴,這是他曾經(jīng)在村中從來都吃不起的東西,他面色陰霾,雙頰有些凹陷,目光中不時閃過陰冷的光。

  他已經(jīng)換上了尋常的衣物,幾乎看不出來前幾日刺殺阿隱的模樣,而他一旁的,正是別松。

  別松的樣子看著不怎么好,她的臉上有很多淤青,嘴角還有裂了開的痕跡,她看著忽日,眼中一絲一毫的思念都沒有,甚至有些怨恨,可同時也有一絲無可奈何,“你答應(yīng)過我的,只要我愿意跟你走,你就不再去找巴丹,可是你現(xiàn)在為什么還在城中?”

  別松一開口之后,等待她的卻是忽日的怒火。

  忽日猛的站了起來,把手中的酒潑在了別松的身上,然后便說道:“什么時候輪到你來管我的事情了,我想待在這里和你有關(guān)系嗎?”

  別松沒有躲,那酒潑在了她的臉上,刺激得她微微顫抖了一下,有些傷口還沒有愈合,被酒一潑只覺得很疼,可是,再疼也無法疼的過她的心。

  “難道我一個人被你禍害還不夠嗎?巴丹做錯了什么?就因為他是你的孩子嗎?”別松的聲音大了起來,可是說是大起來,卻依舊是那么的小,聽起來就如同是兩個人之間正常的對話一般。

  忽日的眼神變得犀利,“就憑你是我的女人,就憑他是我的兒子,我就可以這樣?!?p>  他慢條斯理的走了過來,猛地伸出手,在別松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便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脖子,“我要帶你去過好日子??!你為什么就這么不懂我呢?”

  可是說話間,他的臉已經(jīng)變得無比猙獰,有些扭曲了。

  別松看著他,看著這一張讓她覺得有些陌生,但卻又無比熟悉的臉,她的腦海中回想起了曾經(jīng)在村子里的模樣。

  那時候她是村中最美的少女,兩條粗亮的麻花辮在陽光下泛出的光。就好像是格桑花海在陽光下投射出的希望。她帶著對未來的憧憬嫁給了忽日,那個時候他只是一個有些靦腆的少年,臉上有些曬紅,還有一絲質(zhì)樸,他目光中澄澈的光芒,亮的就好像是村子里每天晚上都可以看到的掛在天空中最亮的星。

  那是多么美的一段時光啊,可是為什么一切到后來會變成這個樣子?

  別松沒有掙扎,她的脖子漸漸被掐的發(fā)紅,臉也漲紅了,忽日的力氣已經(jīng)越來越大了,可是就在她感覺自己即將完全失去意識的那一瞬間,忽日卻松開了手。

  別松仿佛被抽去了一切的力量,頓時跪在了地上,她大口的呼吸著空氣,抬起頭,只看到忽日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忽日的眼神中有些厭惡,“當我離開你的時候,你為什么就不能去死了?為什么要生下巴丹,為什么要自己一個人帶?”

  別松雙手握緊,她咬著牙說道:“忽日勒和克,你就是個禽獸,我不和你走了,哪怕是死,也不和你走!”

  忽日仿佛被什么擊中了,他臉上的兇殘突地?zé)熛粕?,浮現(xiàn)出無比懊惱的懺悔。他蹲了下來,眼中含滿了淚花,輕輕的伸出手觸碰著別松脖頸上的傷,“對不起,對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對不起……”

  他不停地道著歉,甚至狠狠地抽著自己耳光,打得嘴角滲血,別松看著他,看著他消瘦的臉龐,看著他眼中布滿的血絲,她知道他過得不太好??墒?,他怎么可以這樣對自己呢?

  但是哪怕這么想著,原本強硬的心也逐漸軟了下來,手不由自主得拉住了忽日打著巴掌的手,許久,輕聲說道:“我不走了?!?p>  她的眼神中滿是疲憊,別松扭頭看向窗外,窗外熙熙攘攘的人聲,顯示出札不讓的繁華,可是現(xiàn)在的她,只覺得這種繁華就像是若有若無的背景一般,在耳朵里聽的都不很明確。

  忽日緊緊的抱住了她,把臉埋在她的脖頸上,然后輕聲說道:“別松,我是那么的愛你,你不要離開我?!?p>  “我不會離開你的?!眲e松喃喃自語,可是她的眼神暗淡,就連透過窗子的陽光,都照不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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