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燭光下,景末依稀發(fā)現(xiàn),大爺爺確實已經(jīng)不年輕了,他花白的胡子,還有那如同老樹盤根一般的雙手,都成了即將融化的雪一般的蒼白,和虛弱。
蒼老的臉在燭光下,看起來就好像是神山山腳下嶙峋的怪石一樣,也像他的脾氣。
古板,刻薄。
景末有些絕望,只是喃喃地重復(fù)道:“阿隱不是這樣的人,她不是這個樣子的……”
那個現(xiàn)在擁有著如同朔雪一般涼薄笑意效的阿隱,那個眼中閃動著堅定的光,渴望讓山隱族人和藏夏族人都變得更好的阿隱……
難道這些都是偽裝嗎?
景末并不清楚,當初究竟在樓上的廂房里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他也很后悔,自己當初為什么要有那么多考量,為什么要聽從大長老和小長老的吩咐,如果他還在上面,是不是就會不一樣?
到危險發(fā)生的時候,他也會用盡所有的力量,就如同神山一樣佇立在每一個人的面前,保護所有人周詳。
第二天。
天邊才泛起了魚肚白,景末就起來了。
他只是脫力,雖然還沒有完全恢復(fù),但是因為心里很是擔心阿隱,也沒有過多的心思臥床休息,可是,剛出門,他就感覺到了一股刻骨銘心的絕望。
村子里的人,幾乎都聚在一起,他們說到小長老的死,說到這一場關(guān)乎歷史的和談,每個人的眼中都有光。
那是仇恨的光。
他們眼中的光,比滿月之下雪山之巔的陽光還要刺眼。
那樣的光,燒灼得景末心里絕望,一如當初看見那些格?;ò愕难E,從小爺爺?shù)纳眢w里蜿蜒出來一樣。
該怎么辦?
景末的父母來看過他,他們也不多說話,只是輕輕的嘆息,那一聲又一聲的嘆息,總是會讓景末回憶起那天在山山上他和阿隱一同經(jīng)歷過的風雪。
這一切,都不是假的??!
于是,在這天晚上,景末決定逃。
他決定一路從藏夏村回扎不讓,他決定要找到阿隱,當面質(zhì)問她,看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心里也有些忐忑,但是他也知道,這條路,必須要走下去。
“大長老,景末那小子,果然和你說的一樣逃走了,我們要不要把他追回來?”護著大長老的藏夏守衛(wèi)進門匯報。
大長老輕輕搖了搖頭,他的目光透過窗戶,看向了無盡的黑夜里,“讓他去吧,其實……我也想知道當天究竟是怎么回事。”
藏夏守衛(wèi)也沉默了。
即使現(xiàn)在村子里,全部都認為唯一的罪魁禍首就是阿隱,可是,他們是當事人,心底也總會覺得有一些不對勁的地方。
比如說,當初阿隱的表現(xiàn)并不像是蓄謀已久,甚至那人直接挾持阿隱走掉了,現(xiàn)在回想起來,這個挾持,可能也有很多文章可以做。
“會談的失敗,是很多人渴望的,但也是很多人不愿意看到的,必須……”
大長老過了許久,才緩慢開口說道,他的聲音有些滄桑,聽起來顯得有些落寞,“得給他們的情緒,找一個出口。”
夜,叢林。
景末心里也有些忐忑,一想到不久之后要見到阿隱,他就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去講話。
質(zhì)問她嗎?
小爺爺永遠的留在了扎不上的那座茶樓里,這是景末心中的痛,可是他也不認為,這應(yīng)該就是阿隱有意而為之。
他明白阿隱在自己心目中的重要,同時也知道,自己在阿隱的心中,并不是一個可以可有可無的角色。
否則,在那天夜里,他就應(yīng)該會成為神山上的一捧白骨,一縷幽魂。
可是,該怎么開口?
景末走在路上,只感覺自己的心里被分隔成了兩半,理智告訴他,他是藏夏族人,他應(yīng)該和族人同仇敵愾,可是,腦海里卻全是阿隱淡漠的笑臉。
他咬著牙攥緊了拳頭。
這一切,就等到扎不讓見到了阿隱,然后再說吧。
扎不讓的夜晚顯得有些凄迷,可是還依舊有三兩盞燈光。
景末守在阿隱的府邸門口,可是門口的侍衛(wèi),卻告知他阿隱沒有回來。
因為他們當初會談的機密性,所以現(xiàn)在,阿隱府邸中的人,也并不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景末依舊可以自由進出,但是進去之后,他才發(fā)現(xiàn)事情沒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簡單。
阿隱沒有回來。
就連巴丹都沒有回來。
今天夜里的風有些大,直吹的景末從眼睛到心里都覺得很冷。
他心中有了一絲不祥的猜測,看來,當初自己昏迷的前一刻,所看到的那些畫面,應(yīng)該并不是假的。
他的心底,有了一個就連自己都不太敢相信的答案。
這時,空中星盤全部隱匿在烏云之下,連明月的光也照不下一絲,所有的一切都顯得隱隱綽綽。
扎不讓的夜晚,第一次顯得如此動蕩。
景末前往山隱族人居住的街道,可是問遍了所有街坊,也沒有得知有誰見過阿隱。
不詳?shù)念A(yù)感就像是點在紙上的墨,不停的蔓延著。
景末決定去找堂哥景秋,可是現(xiàn)如今是夜晚,深宮重地,他也無法進去,就當再怎么焦急,也只能夠等到天亮才行。
在煎熬的時候那,群星就隱匿在烏云之后,連夜風都吹不開那一重又一重沉甸甸的黑夜。
景末癱坐在宮門外,這一扇門,隔著他和里面。
如果阿隱和丹澤在一起,他又該怎么辦?
可是景末心中知道,這樣的可能性很小,雖然丹澤是阿隱的未婚夫,可是他們終究還是沒有在一起,景末也不會相信,阿隱是一個會在婚禮前夕,就前往宮中留宿一夜的女子。
天,終于亮了。
景末一夜未眠,有些疲憊地抬起頭來,便看到了剛剛從宮中巡邏一整夜,退下來的堂哥。
等景末說明來意之后,景秋有些詫異地看向了他,“阿隱沒有進宮,這兩天,我都沒有在宮中見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