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繽紛，少年用手接住了被刀光削落的一支春桃。
那灑落的鮮血在他看來，早已艷不過這夭夭的桃花。
先前的少女此刻從樹林間鉆出。
水藍色的羅衣霧綃，裝點著金翠明珠，秾纖得衷，修短合度。
少女瑰姿艷逸、明眸善睞，像是桃花里盛開的精靈一般。
見沒了危險，她笑著露出了一側(cè)的小虎牙，有模有樣地對著少年拱了拱手：
“少俠好俊的身手，小女子多謝搭救啦！”
聲音如同銀瓶乍破、珠落玉盤，一時之間讓人懷疑，世間當(dāng)真會有這樣的精靈嗎？
只是少年卻心如古井，沒有波瀾。
師父曾跟他說，這世間人命最賤，有許多東西比它更加珍貴。
瓊花樓的殺手，既然做的是這最賤的行當(dāng)，那便要絕情絕性。
無情大不過一死，動心卻要煎熬一生。
少年牢記著師傅的教導(dǎo)和他臨死前落寞的眼神。
一陣東風(fēng)拂面，不知為何，少年向女孩遞出了手中的那只春桃。
“是，送給我的嗎？”
少女的大眼睛中有一絲驚訝，見少年點了點頭，又彎成了兩個小月牙。
輕輕接過那一支開得爛漫的桃花，少女笑了起來：
“好也，好也！這是賣花郎傍，買得一支春已放?！?p> 少年默然，只是看著少女在他身邊翩躚如蝶。
救下少女沒有特別的動機，就像在血腥的塵埃里接住那一支桃花一般。
美麗的事物染上了鮮血，終歸是不好。
“你送我回家好不好？我家那里也有好大的一片桃花林，我向爹爹要來還給你呀！”
少女牽著他白色的衣角，調(diào)皮地要求著。
先是點了點頭，少年又指著春桃搖了搖頭。
她明了了，笑出淺淺的酒窩：
“那我便每年都送你一支最最燦爛的春桃?！?p> 二人就這樣上路了，山一程水一程，風(fēng)一更雨一更。
有少年在身側(cè)，她覺得很安心，再也沒有人來截殺和打擾。
一路上的山匪和水盜都被少年打發(fā)在了看不見的地方。
因此她的行色也不再匆忙，陌上花開蝴蝶飛，游女長歌緩緩歸。
他們曾經(jīng)登臨一座高山，怪石嶙峋、枯松倒掛。
少女迎著破曉的黎明問他，此生最大的夢想是什么？是要成為名滿天下的白衣巨俠嗎？
少年沒有回答，他不曾有過所欲所求，因為師父告訴他那些都是人世間最烈的毒藥。
他們曾經(jīng)參拜過一間古廟，禪音不絕、香火繚繞。
少女捧著搖動的簽筒問他，是否心中有一個人讓他牽腸掛肚？
少年沒有回答，心中卻浮現(xiàn)出了師父臨死之前的臉，那是他見過的唯一一次笑容。
他們?nèi)缃褚顾抟凰覟跖?，夜雨霖霖、春風(fēng)不寒。
少女盯著搖曳的燭火問他，一路上護著自己血殺萬里，是為了黃金千兩還是春花一支？
少年仍舊沒有回答，惱人的火光隨風(fēng)而動，他手足無措。
突然，少年伸手取過了少女小心保存一路的春桃，摘下一朵來輕輕地插在了她的鬢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