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柱香的功夫,她像變了個人似的,語氣和神態(tài)都再不像先前那般刻意取笑,或是假裝乖慫。
她再次推開安朔,抬起頭來看著他,目光不再躲閃,也不僵硬,仿佛在與一件展館里的雕塑對視。
“少將軍,我覺得你不對勁。我們談?wù)劙???p> “你說,我聽著?!?p> “好。以下言論純屬個人觀點,若有不對之處,請你指正?!?p> “……”
“首先,你口口聲聲說喜歡我,要寵我護(hù)我,可每每我遇到危險,你總是事后才趕到??瓷先ィ阃﹃P(guān)心我的,可仔細(xì)計較起來,我能活到現(xiàn)在,全靠都靠‘裝得乖、跑得快、心夠大’?!?p> “……”
“其次,這少將軍府里全是秘密,若非我出去晃蕩了一圈,還真察覺不到,連你,在自己的府邸中都不得自由。這少將軍府,真由你說了算嗎?還是你能力有限,連自己府中人的安全都不能保障?”
“……”
“再者,你說要把后院托付給我,可身為當(dāng)家主母,一應(yīng)用度卻要找徐山槐支取。你還說我想要什么都會盡量滿足我,可到目前為止,我不止連自己的嫁妝都沒見著,連帶我進(jìn)府里的兩個陪嫁丫鬟都折了?!?p> “……”
“是,我承認(rèn)其中有我自己做zuo的原因,可是郎君,怎么到現(xiàn)在,你卻連句解釋都沒有呢?”
“……”
黎蕭一口氣將心中所有的疑惑和不滿都倒了出來。
只瞧著安朔的臉色越來越僵,越來越冷,最后連瞧她的目光都變得漸漸燃起了怒火了。
黎蕭也不過冷笑了一聲。
“脫離危險之后,你滿心想的都是與我親近??烧娴搅伺R門一腳的檔口,卻還是臨陣退縮了。”
“今晚我見了不好的東西,你鞋都沒穿跑來看我,我很感激你。可既然你一直放不下我,怎么在我歇下之后還要避出門去?若你真心將我是妻,難道不該留下來?”
安朔弱弱地辯了一句:“我怕你心里還介意我?!?p> “所以,你其實并非真正娶我的那個人,對吧!”
黎蕭一點點抽絲剝繭,最后封喉一劍,直白地道出結(jié)論。
“哦不,我錯了,我能活到現(xiàn)在,并非‘裝得乖、跑得快、心夠大’,而是那些危險的發(fā)生,本來就不是為了要奪取我的性命?!?p> “讓我想想,你們真正的目的,是要把我困在少將軍府,就像……榨油似的,把我的家底兒全榨干凈?!?p> 面前的男人默然許久。
黎蕭也耐心地等他回答。
這些疑惑在她心里已經(jīng)憋了許久,本來她完全可以留著這些問題,直到自己順利拿到和離書,搬出少將軍府。
“這些話都是誰教你的?‘殿下’?還是樓泱?”
“沒人教我。是我自己想知道?!?p> ——若你今晚沒去跳池子,這些話我一輩子也不打算問出來。因為你于我而言,原本就是個無關(guān)緊要的人。
黎蕭說著說著,聲音終于有些發(fā)顫。
這兩日經(jīng)歷的一切,比她先前十八年經(jīng)歷里的都多。她只是面上還不動聲色,不敢立即將自己的怯懦暴露在他面前。
屋里的氣氛將至冰點。
安朔清冷地目光始終定定在她臉上,以至于屋里的氣壓都低了幾分。
黎蕭已經(jīng)做好了粉身碎骨的準(zhǔn)備了。
她若要喜歡一個人,便要喜歡地明明白白,而不會容許自己的枕邊人給她眼里揉沙子。
空氣靜默了許久,床邊的男人卻嘆了口氣。
他站起身,默然離開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