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她又夢魘了。
夢里滿園梨花,花開繁盛。
那個白袍少年坐在樹下,慢慢回過頭來。霎時間,梨花如雪,遮天蔽日,亦將她的視線遮蔽。
而后,她便看見夜幕深沉的宮殿被身披玄甲,手持火把的軍隊包圍。鳳袍染血,玉璽從臺階上跌落,最終砸缺了一個角……
而后,看見一個戴面具的瘦弱女子立在暗室頂上,背后高掛著晉唐河山圖,臺階下占滿了的手持兵器的黑衣人……
她看見青草如毯的原上,一個身穿紫袍的身影端著晶瑩剔透的杯子向那個女子走去。那女子接過,仰頭飲盡,紫紅色的液體從嘴角溢出,像葡萄汁,也像血……
最后,兩支羽箭從百里之外接連飛來,在她回眸那一刻相撞。馬兒受驚,她被車甩了出去,落地之時,只剩下那支刻著“安”字的箭羽插在眼前……
“安朔。”
翌日清晨,一日逛遍十一進(jìn)十一出深宅大院的黎蕭渾身酸痛地睜開雙眼,屋里空蕩無人。
噩夢才醒,任憑崔舅母怎么威逼利誘,她也不決動搖自己窩在家里不出門的決心。
誰料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沒過日中,那位姑奶奶就不知從哪兒搞來兩套男子的衣裝,點(diǎn)了點(diǎn)她的小鼻子,說:“我可告訴你,趁著你郎君不在家,得使勁兒給自己找樂子,既便出了什么事兒,也有舅母給你背鍋。一旦過了這個村兒,日后再想出去玩兒,可也沒機(jī)會了?!?p> 黎蕭犟嘴:“不就是逛逛長安街嗎?上元可以逛,七夕也可以逛,日后他自會帶我去的。”
崔舅母聽了哈哈大笑,嘖嘖罵道:“傻囡囡啊我的傻囡囡!若是你家郎君真疼你,上元、七夕那幾日必定將你攔在家門小心看護(hù),生怕你被別人拐走。若是他不疼你,還知指望他們爺們兒放著滿大街的窈窕淑女不求,陪著你轉(zhuǎn)?那還不叫他的同僚和兄弟們笑話死!”
“可要出府門必得用馬車,用馬車的話,總得先知會徐先生?!背鯇ぬ嵝训?。
崔舅母愣了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怎么,你不當(dāng)家?”
黎蕭尷尬地點(diǎn)點(diǎn)頭,陪笑道:“我年紀(jì)輕不會管家,母親去得早,父兄又多在公署。我在家時便一個人,也沒人教我那些?!?p> 屋里一時靜默無聲。崔舅母嘆了口氣,叫人覺得無所適從。
她最是個潑辣爽快,愛笑會玩兒的性子,黎蕭從來不敢想象她竟然也有嘆氣失望的時候。
“做正妻的不能不懂家事。不懂與不理,完全是兩回事?!?p> 崔舅母語重心長,黎蕭卻沒有應(yīng)聲。
少將軍府水深火熱,她沒那個賊心更沒那個賊膽。
“罷了!今朝有酒今朝醉,能玩兒且先玩兒著,不理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倒也清靜自在。你的福氣還在后頭?!?p> 崔舅母落寞地轉(zhuǎn)身要走,卻沒發(fā)現(xiàn)黎蕭眼睛里久積的云翳正在漸漸消散。
忽然,她的心境像昨日傍晚夕陽破開萬里云般,豁然開朗。
“舅母說的是!馬車少時就好,舅母可先去收拾收拾行裝?!?p> 沒等崔舅母再發(fā)話,她便拉上初尋一瘸一拐地往榕溪草堂奔去。
今朝有酒今朝醉,人生在世哪里能夠知道盡知將來事。與其日日為將來擔(dān)心,不如過好當(dāng)下。黎蕭覺得,崔舅母或許是上天派來指引她的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