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這個詞,通常來說,只代指東宮。而如今的李承瑾,已貴為晉唐“陛下”,卻還是讓身邊故人喚他“殿下”。
黎蕭知道,這個男人心里,還沒有認可自己的位置。
畢竟,十八王爺李承璽的府邸就在樂游原上。豫王府的規(guī)模也絲毫不亞于太極宮。
光聽兩人的名字便可瞧出端倪,哥哥“承瑾”,繼承的是先皇美好的品格;弟弟“承璽”,許諾的是祖宗基業(yè)。
雖然最后踐祚的人還是他,但這么兩個名字各自頂在頭上,換了誰心里不膈應?
“對一局吧?!?p> 黎蕭接過黑棋盅,等他先落子。
執(zhí)白先行,這是規(guī)矩??傻攘嗽S久,也不見李承瑾落子。
她抬眼偷偷瞄他,卻見他也正垂視著自己。
“殿下?”
“我聽聞,安朔把我送你那副棋盤給砸了?”
“沒!”
黎蕭理直氣壯。
——明明是我砸的嘛。
“他欺負你了。”
“也沒?!?p> 好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李承瑾說的是陳述句。
“我罰他了。該你?!?p> 李承瑾終于落子,但目光卻沒從她臉上移開半寸。
棋子落到盤上“嗑嗒”一聲,卻像一塊大石頭砸在了她心口,堵得人喘不過來。
“罰得好。殿下圣明?!?p> 黎蕭抗不過他的威壓,率先低頭拾子,避開目光。
“你還在怨我?!?p> “不敢?!?p> “嘴硬?!?p> “殿下,妾下好了?!?p> “我以為,你能懂我。”
“事已至此,再計較這些,對誰都沒有任何益處?!?p> “……等到時機合適,我可以再頒道旨意,賜你們和離。”
黎蕭的手頓了頓,心中波濤洶涌,面上卻如平湖秋水。
她穩(wěn)穩(wěn)地落下一子,“天下沒有下堂之妻入宮的道理。”
“你忘了漢武帝之母?!?p> “我父親卻不是市井之徒。他是諫官。他絕不會同意的?!?p> “我是君,他是臣。”
黎蕭落完子,還沒來得及放穩(wěn),手腕被他一把逮住。
“除非,你不愿意?!?p> 李承瑾的目光猶如實質,逼得她無處可逃。
她想手抽回來,又被握得生疼。眼角不由泛起淚花,她氣憤地剜向李承瑾。
“你把我當什么人了!”
“一件漂亮的瓷器,還是一串精致的手鐲?不想要了,便送出去,想要了,又要回來?!?p> “當初是情勢所迫,他拿朕的江山來威脅朕。若不答應這樁婚事,雁門關三十萬大軍即刻倒戈,助豫王登基。朕能如何!”
黎蕭被他這話給吼懵了。
什么意思?
安朔那小子……他是瘋了嗎?拼著全副身家,就為了綠他老板。等他老板坐穩(wěn)了江山,還能有他好果子吃嗎?傻不傻?!值得嗎?!
“怎么,蕭蕭也覺得他豪氣,朕窩囊?”
李承瑾松了她的手。
黎蕭一個不防,跌坐在地,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朕知道,你們都覺得,朕不配做這個皇帝?!?p> “呵,呵呵……殿下何必妄自菲薄。古之成大事,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堅韌不拔之志。雖然、雖然眼下的情形還不太樂觀,但您是天子,假以時日,必當龍御天下,四方俯首。”
李承瑾輕笑一聲,沒搭她的話。然而他接下來這句話,卻把黎蕭腿都嚇軟了。
“你說這話,是怕朕一時氣憤,殺了他吧!”
黎蕭心里“咯噔”一聲,暗自替安朔點了根蠟。
——少將軍,這……可是你自找的,賴不著我。
瞧著李承瑾酸菜壇子似的一張臉,黎蕭覺得,這種氣話,再好回答不過了。
只要她稍微替安朔求個情,面前這位便認定自己見異思遷,到時候,先放倒安家,再殺了她,成全這對“狗男女”。
可黎蕭覺得,安朔之死是他非要作死,同自己有什么關系,自己完全沒必要跟著陪葬。
于是,她便仰天大笑幾聲,然后對著李承瑾,近乎挑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