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九昏睡到了第二日晌午才醒。她揉了揉微微發(fā)酸的眼睛，伸了個懶腰，爬了起來。
她洗漱了一番。梳著垂鬟分肖髻配著金色的配飾，著淡粉色紗衣，頸前疊兩層玉白色紗領(lǐng)，鎖骨分明。
外面陽光很好，看樣子已是中午。
南迷慌慌張張的跑了進(jìn)來，小聲道：“姑姑，東華帝君來了。”
“東華？你且先出去找司若吧，我有話對東華帝君說。”司九也很是驚慌，一時竟有些不知所措。她又深吸了幾口氣，努力想平復(fù)心情。
東華走了進(jìn)來，恰巧撞見了少女慌張的樣子，莫名覺得有些可愛。
于是他便默不作聲地站在她身后，只是看著她。
司九身子背對著他安慰自己道：“這東華有什么可怕的，我要在氣勢上壓倒他，好問出些什么。對，千萬不能輸。司九啊司九，你可是堂堂的青丘女君有什么可怕他的呢？”
語罷又走到另一側(cè)故作冷漠的模仿東華：“我可是昔日的天帝共主，四海八荒最厲害的人，你怕我也是正常的?！?p> 又回到原處指著右側(cè)道：“切，我才不怕你！你在我眼里……眼里不過是個……個……”她停頓了許久也想不出詞語來形容他。
“是個什么？”東華接著司九的話問。
說實話，他有些好奇。倘若這個小狐貍知道他在身后會有什么反應(yīng)。
司九倒也沒有辜負(fù)東華看熱鬧的心態(tài)，一時冷凍住了。過了許久才緩緩轉(zhuǎn)過頭，閉著眼睛一副害怕的模樣，怯生生的道歉。
“司九不知……不知帝君在此，冒犯了帝君還請帝君恕罪?！彼揪牌鋵嵰膊恢浪秊槭裁慈绱撕ε聳|華。
平日里，她真不是這樣的。即使東華四海八荒第一厲害又如何？她知道他不會傷害她。她也希望他們二人毫無瓜葛，最好是永生永世沒有來往?？梢灰娭鴸|華心里卻總是莫名的不寒而栗。
害怕？
她怕東華做什么呢？她實在是不解。
“帝君，您沒事欺負(fù)一只狐貍做什么？她本就呆要是被你嚇得癡傻了就不好了。”無策來的倒是很及時，一襲白色長衫倒有一副世家公子的姿態(tài)。
東華聲音依舊冷淡，看著司九道：“你為何如此怕我？難不成本帝君會吃了你不成？”
“不是怕，我這是對東華帝君有敬畏之心。”司九感激的看了一眼解圍來的無策，弱弱的回答帝君。
東華還想說些什么，無策搶先道：“時候也不早了，我們快些離開吧?！?p> “對對對?！彼揪胚B忙接道，輕輕的拽著東華的衣袖，三人一起離開了青丘。
快要到凡間時，司九看著滿頭銀發(fā)的東華道：“帝君，您這頭發(fā)……著實是有些亮眼可否變?yōu)楹谏?？?p> 東華一個眼神掃了過來。
司九便低下頭默默的說：“不變也是好的，不過就是會引人注目，到是若是被哪個女子看上，想拉帝君做夫婿也說不準(zhǔn)……這倒是會有些麻煩，畢竟……畢竟神與人不大相同，人的壽命太短……也活不長……況且……”
“太吵了?！?p> 東華的頭發(fā)變成了黑色。烏黑色的束發(fā)搭配藍(lán)色的長襟襯的面龐更是冷淡，有一種只可遠(yuǎn)觀不可褻瀆的感覺。
無策在一旁憋笑，小聲的嘲笑司九被嫌棄。司九盯著東華看了幾眼便不在說話，只是冷漠的看著無策。
到了凡間，氣氛變得更加尷尬。
司九站在東華帝君和無策的中間。左邊是冷漠無比的大神右面是不敢說話的好友，她只能和無策眼神交流，很是凄慘。
無策用眼神示意司九問東華要去哪里。司九便怯怯的開口問：“帝君，你這是要去哪里?。俊?p> 東華回道：“我沒有來過此處，你想去哪里都行。我跟著就好?！?p> 無策松了口氣，他生怕帝君拉著他們倆去棋館下棋。他平日里見了那些棋子便覺得眼花繚亂的很是頭疼。
無策看了眼東華又看了眼司九，悄悄對司九說：“我先帶你和他去我認(rèn)識的地方，然后你再帶著我們?nèi)ツ阏J(rèn)識的地方。這樣七七八八的玩上一遍也差不多就晚上了?！?p> 司九感激的看著無策，她覺得自己越發(fā)欣賞無策了。她努力做出一副乖巧的模樣，柔聲道：“東華，無策先帶我們?nèi)ニ煜さ牡胤焦涔洹Ｒ驗檫@里是凡間所以我就不叫你帝君了?！?p> 司九說到最后時壓低了嗓音，小心翼翼的環(huán)顧四周生怕別人聽見。
東華聽著她直喚他的名字有些吃驚，愣了片刻柔聲回答：“好。”
他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件事。他的小姑娘喝醉了，偷偷來找他，他怎么也趕不走。她賴在他臥室里。一遍遍的和他講話。她說：東華，東華。你的名字很是好聽，人也很是好看，說話也很是好聽?？傊?，你除了一點不好外剩余都好。都很讓我歡喜。
他問：
哪點不好？
她答：
不歡喜我。
而此刻司九就站著東華面前，只是和從前不同，她忘了他。準(zhǔn)確來說，是她自己想忘了他，但也是他的錯，怨不得別人。
他茫然的跟著她走。來到一個糖葫蘆攤，無策看著眼饞的司九取出六文錢買了三串，很是豪邁的給了司九兩串暗示她給東華一串。
司九頓時虎軀一震。強做鎮(zhèn)定的把糖葫蘆放到東華的手里：“東華，你嘗嘗吧，這個很好吃的?！?p> “甜嗎？”東華問。
“酸酸甜甜的，很好吃的，你嘗嘗看?！?p> 司九期待的看著東華，畢竟她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可以和他站在一起。她想：他這樣的神仙，或許也會感到孤獨的吧？
東華輕輕咬了口，咬到了很多糖衣。
司九覺得他可能會覺得太甜便又說：“你咬的太小口了，糖葫蘆就是要大口吃的。”司九便咬了一大口，把一整個山楂都吞進(jìn)嘴里。整個臉被山楂撐的圓圓的，看起來十分可愛。東華便學(xué)著她也吞了一整個山楂在嘴里，臉也被撐的圓圓的。
無策忍不住笑出聲來，學(xué)著東華也吞了一個在嘴里。司九和無策看著對方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司九捂著嘴巴，嚼著山楂。
她覺得今日買的山楂很甜很好吃。
無策吃光了嘴里的糖葫蘆，對著司九說：“我們?nèi)ゲ铇抢锟纯磻蚯犅犜u書吧？”
“也好?！?p> 司九看了看東華，覺得他沒有反對的意思，就興高采烈的引路去了仙茗閣。
仙茗閣里一如往常的熱鬧。
茶樓里戲曲尚未開始，三個人在樓上找了塊視野好的位置。小二也輕車熟路的招呼著，特意給司九送了盤新鮮的果盤。
無策打趣道：“這小二倒是挺不會巴結(jié)人?！?p> 司九輕輕拍了無策一下佯怒道：“你這無賴，就不能說點好聽的嗎？這小二不過是因為我平日里時常光顧才如此。”
無策拿起一個蘋果，咬了一大口，露出一副欠打的模樣道：“哎呀，好甜啊?！?p> “甜就多吃點，少說話，東華你要嘗嘗嗎？”
司九拿起一個蘋果遞給東華。東華接過蘋果，有些疑惑的問：“這些話本里的戲和北斗七星君寫的有什么不同嗎？”
“自然是不同。星君寫的偏于實際又有些無趣，這人間的話本嘛，自然是更加有趣精彩。”司九解釋道。
無策抓了把瓜子。
說道：“其實狐貍這么理解也對，不過北斗七星君有是也很調(diào)皮，也寫了不少狗血大劇。我還特意攢了些看，你們?nèi)羰怯信d趣可以來找我要?！?p> 司九聽了，給無策剝了個柑橘示意讓無策給她看看話本。無策回了個我懂了的表情，很是安逸的吃著橘子。
一陣古箏的鳴奏下，戲劇開始了。
這戲劇講的是一個女子為考取功名的丈夫照顧貧家五年的故事。
妻子在家辛苦的種田照顧父母，而丈夫在考到功名后得到了一位王爺?shù)男蕾p，招贅?biāo)鳛榕?，他便想拋棄妻子?p> 他讓人告訴妻子他得了風(fēng)寒去世了，妻子聽到這個消息后整日以淚洗面。結(jié)局是，妻子在照顧父母去世后，含淚自盡。
結(jié)尾處有一段獨白：
相離徒有相逢夢，門外馬蹄塵已動。
怨歌留待醉時聽，遠(yuǎn)目不堪空際送。
今宵風(fēng)月知誰共，聲咽琵琶槽上鳳。
人生無物比多情，江水不深山不重。
這詞配著凄涼的竹笛聲，讓人不由得感傷。
東華看完了戲劇，覺得這情節(jié)有些乏味無趣。他看了一眼司九，愣了片刻，遞給她一張手帕。
司九滿臉淚痕，眼淚忍不住一直流。
她覺得這男子也忒不是人了，但礙于東華在場不能哭泣只能強忍抽噎聲。她模糊中看到了東華遞的手帕，接了過來，擦去眼淚。很是委屈道：“東華，我平日里不是這樣脆弱的。我……我很勇敢的?！?p> 司九覺得有些丟臉。
她本來還想問一下東華，自己以前是不是追過他，做了很多丟臉的事。但現(xiàn)在她羞紅了臉，囁嚅著，什么也說不出來。
“小孩子脆弱一些沒什么的。”東華拿過她手里的手帕，替她擦了擦臉上的淚痕。她忍住不哭出聲很久了，被他一哄，眼淚撲簌撲簌溢滿眼睛順著眼角，流的更厲害了。眼睛，鼻子，面頰都紅彤彤的，鵝蛋似的臉微微低著，很是傷情。
無策看了戲劇也很是難過。
他看著司九哭的那么難過，聲音有些哽咽道：“司九，你不要哭了，你要是再哭我也就哭了?！?p> 司九哭著哭著又笑了。
她仰起頭眼睛紅紅的嘲笑無策道：“無策，你看看東華，再看看你。”
“那可能我是個比較脆弱的神仙吧。我們倆個都是比較脆弱的神仙?！睙o策也笑了，不過眼圈有些發(fā)紅。
東華皺著眉看了看無策道：“司九脆弱可以被保護(hù)，你這么弱怎么繼承魔君之位？”
無策聽了這話耳朵有些發(fā)紅。
司九看著無策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沒關(guān)系，我可以保護(hù)你的?！?p> 無策本就有些不好意思，被司九這么一說更不好意思了。他紅著臉坐著一言不發(fā)。司九也不敢開口說話。二人都低著頭，像個犯錯被家長教訓(xùn)的小孩子一樣。
東華也覺得小姑娘可能是被嚇到了柔聲道：“你不要害怕，我保護(hù)你?！?p> 你不要害怕，我保護(hù)你。
司九記得她以前也對別人說過這樣的話。她記得她曾隨著許鶴揚進(jìn)京尋找霖王?？斓骄┏堑那耙灰?，許鶴揚告訴她：姐姐，鶴揚很害怕。你能不能唱支歌兒哄哄鶴揚？司九看著柔弱的少年，輕輕唱道：
“天上星星一顆顆，
地上花兒一朵朵。
星星眨眼花兒笑，
笑得花兒彎下腰。
星星眨眼花兒笑，
笑得花兒彎下腰?！?p> 少年聽著聽著閉上了眼睛，睡著了。但還是睡得不安慰，有些微微發(fā)抖。她蹲著少年的床鋪下輕輕說：你不要害怕，我保護(hù)你。終是一夜未眠，她暗自發(fā)誓一定要保護(hù)好少年。
他的任何要求，她都會答應(yīng)。
進(jìn)了京城，她潛入霖王的夢境，裝作是死去的先王，恐嚇霖王派人去接許鶴揚和自己。霖王以為是先王顯靈，就悄悄派人把許鶴揚和司九接到王爺府上。霖王告訴許鶴揚，他雖說是一個王爺?shù)珔s沒有實權(quán)在手，著實是沒有辦法替許鶴陽奪回王位。
許鶴揚和霖王密謀了一天一夜，還是未果。
到最后，司九想出了一個法子：把她送去給皇帝做嬪妃擴張許鶴揚的勢力，助他奪回王位。她還記得她說出這個辦法時許鶴揚震驚的看著她，許久回道：
“不許?！?p> 司九很開心。但還是執(zhí)意她的決定，她對霖王和許鶴揚詳細(xì)分析了利弊。
霖王也很是贊許她的看法，安慰許鶴揚道：“鶴揚，成大事者，不能優(yōu)柔寡斷?！?p> 況且霖王也覺得司九的模樣乃世間少有的絕色美人。
霖王和司九勸了鶴揚好久。他終是同意了。司九覺得這樣很好，又不好。霖王上朝請去把她獻(xiàn)給她的那個早晨，司九把許鶴揚叫到她的房間里。
司九有些害怕告訴許鶴揚真相，關(guān)于她是一只狐貍。她想了好久好久，開口道：“鶴揚，你可歡喜我？”
許鶴揚一如少年模樣，有些悲傷。他說：“甚是歡喜。”
司九又道：“我本是青丘一只小狐仙，因貪玩在人間逗留。卻不料，遇到了你。你放心，我一定會助你奪回王位，也不會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你能答應(yīng)我，待你奪回王位后娶我嗎？我想和你永生永世在一起?！?p> 許鶴揚聽了她的坦白沒有一絲害怕，雙手環(huán)繞她的腰攀，輕輕吻著她。
他吻她的時候總是睜著眼。
那深深的一吻，吻到了她的心里。
他說：“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