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公所言極是?!睆埩稚頌楹筝?,又是有求于楊賜,故而雖然感覺楊賜想問題的角度有些奇怪,張林也只是諾諾稱是。
見楊賜還在關(guān)心這種細枝末節(jié)的事情,張林便心中一急,雖說知道王允不會有大事,但若是讓王允丟了官職,對自己也不是一件幸事,便面露悲戚之色,看著楊賜說道:
“宦官自然無恥至極,但此事關(guān)鍵并不在于此,閹宦害人者眾,莫說張讓隨便找了個由頭,就算沒有借口,莫非閹宦就不殘害黨人了嗎?”
說著提高了一下自己的聲線,站了起來,哀痛的厲聲叫道:
“郎中張鈞,有志之士也,少有奇志,雖為天子近臣,卻無事不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謹慎非常,上書彈劾張讓,不過是見黃巾四起,意圖為國除奸罷了,像他這樣的義士,又有何過錯?”
接著兩手一攤,緩步靠近了楊賜,面色猙獰,做咬牙切齒狀;
“張讓為報復(fù)于他,將他打入獄中,莫非真的是他犯了國法嗎?非也,還不是張讓為了一己之私,使無罪之人含恨死于詔獄。
如今張鈞尸骨為寒,我舅父卻也因上書勸諫過天子的緣故而檻車入洛,生死未知?!?p> 隨即張林朝著楊賜行了個大禮,眼淚開始止不住地往下滴,聲音顫抖地說道:
“舅父平日里多教育林,說要以天下蒼生為重,個人得失為輕,故林雖心有悲戚,卻不敢獨自躲在家中暗自神傷,而是即刻跑來面見楊公。
我舅父事小,可黨人心氣事重,若昨日張讓可因張鈞上書之事而殘害張鈞,今日又可因我舅父彈劾之事而使我舅父下獄,那明日還有誰敢直言上諫,如此一來,豈不是國事危矣!”
不覺中,張林已經(jīng)走到了楊賜的正面前,拱手低頭,臉上淚跡猶在,可表情卻變得堅毅無比,說道:
“楊公乃天下士人之表率,朝廷群臣之魁首,今后將青史留名的人物,莫非要眼睜睜地看著這樣的人間慘事發(fā)生嗎?莫非楊公在年老時還想給自己留下少許污點嗎?”
楊賜面色有些動容,身為少數(shù)將朝廷的安危放在心頭第一位的臣子,張林那番關(guān)于心氣兒的話的確說到他心坎兒里去了,若是連王允這樣擁有極高聲望,又得多位朝廷重臣喜愛的臣子都保不住,那黨人還談何復(fù)興,不人人自危就不錯了。
至于名聲,那就更別說了,楊賜出身于楊氏,四世三公之家,從小便衣食無憂,榮華富貴享受不盡,加上自己又有才華,官運亨通,三公之位輪番坐過數(shù)次,可謂是到了人臣的極致,所追求的無非也就是個青史留名罷了,若真的讓張讓到最后給自己抹了黑,那自己這輩子的經(jīng)營可就不完美了。
朝著張林微微頷首,正色道:
“寧安之言深得我心,我身為朝廷的廷尉,自當(dāng)維護朝廷法紀,此前我不是廷尉便罷,而今我身在其位,怎能不謀其政?
莫說王子師是朝廷的一方大吏,又是我十分欣賞的后輩,就算是一個普通小吏,為了維護律法威嚴,我也必會舍身相救,還請寧安放心?!?p> 張林朝著楊賜又是一記大禮,恭敬而又滿懷謝意地說道:
“林代舅父在此謝過楊公了。”
楊賜笑著朝張林點了點頭,滿臉皆是和藹之色,伸手拍了拍張林的肩膀,說道:
“寧安也不必謝我,我所做的更多是為了朝廷社稷,而不是兒女私情。”
接著神色一凜,看著門外說道:
“張讓是親自去中宮請的旨,故而我等得到消息已經(jīng)很晚了,我算了算時間,子師可能也就快到了,如今詔獄尚在我等的掌控之中,寧安速去坐鎮(zhèn),切莫讓閹宦小人鉆了空子。”
張林點了點頭,便轉(zhuǎn)身欲去,可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看著楊賜說道:
“明公,此次關(guān)押的是林之舅父,若是有心人問起來,我怕明公遭到連累啊!”
楊賜冷笑了一聲,說道:
“古時祁黃羊尚且敢外舉不避仇內(nèi)舉不避親,而今寧安品行高潔,我只是讓寧安暫管一下詔獄又算得了什么?”
張林聽罷感激地看了楊賜一眼,恭敬地行禮再拜之后轉(zhuǎn)身直奔詔獄而去。
......
車未下,人未見,便聞一道尖利之聲,掀簾一看,竟是一小黃門坐在正門之前,手端熱水,對著四周的詔獄官員指手畫腳。
張林面色一沉,暗道:“沒想到張讓這么快就派人盯梢來了?!?p> 緩步下車,張林面帶慍怒。眉角微顰,盯著小黃門說道:
“你是何人?詔獄重地什么時候輪到一個宦官來掌管了?誰是此地主官,還不快出來。”
說罷,一個青衣小吏便從后面站了出來,見張林是廷尉署的裝束,便開始瑟瑟發(fā)抖,生怕卷進了二人的爭斗。
那小黃門眉毛一挑,指著張林便厲聲喝道:
“你又是何人?咱家的事,什么時候輪到你來管?”
張林冷笑一聲,瞥了小黃門一眼,說道:
“我乃廷尉左監(jiān),廷尉楊公的屬官,你在我詔獄大門前作威作福,你說我該不該管?”
小黃門輕哼了一聲,站了起來,死盯著張林說道:
“我可是張常侍的干兒子,你不過是一個微末不入流的小官兒,也敢管我的事?”
張林咧嘴輕笑,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似是譏諷的對著小黃門說道:
“長社城外,左中郎火燒波才,我隨騎都尉曹操從北出擊,見漢軍兒郎殺敵數(shù)萬,無數(shù)人葬身火海;廣宗城外,我陪董中郎以身為餌,將張梁部將燒殺于營中;曲陽城外,我逢左中郎之命,孤身入廣宗,勸降黃巾,使得曲陽城破而敵死,你說我敢不敢?”
瞇著眼睛,滿臉都是煞氣,聲音似惡鬼般低沉,令小黃門忍不住地往下滴冷汗,一手顫抖地指張林,向著張林恐嚇道:
“天子曾言:‘張常侍是我公,趙常侍是我母’,若你敢動我,那就是打了天子的臉面,你是絕對不會好過的?!?p> 張林聽罷面容不驚,心中甚至還想笑,忍不住在心里暗罵道:
“蠢材!這把穩(wě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