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差不多也是這樣的天氣,或者說未央宮常年就是這樣的天氣。師父說不要總是悶在屋子里讀書修煉,生活中還有很多很美好的事情,要多出去走走。他聽了師父的話,在未央宮后山隨意閑逛。
未央宮終年不見艷陽,自然不會有山清水秀的美景。
他只走走停停,感受著異樣的空氣,循著那股氣息,看見了這座散發(fā)著古老氣息的宮殿。
風華未央,文字中蘊含的威壓讓他一時神志動蕩。他用盡了全力才抗住那股威壓,讓自己恢復(fù)清明。
然而,不待他過多思考。就又看到一個靈魂狀態(tài)的小女孩,用她幾乎透明的身子拖著一只雛鷹緩慢地,吃力地向上移動。
他被小女孩的魂體嚇了一跳,披頭散發(fā),衣衫松松垮垮,整個形象可以說是不修邊幅的。他以為自己看到了什么邪靈,本欲除去,可是他的劍怎么也拔不出來。
無奈他只好先觀察,只見她托著雛鷹的身子終于飛上古樹,將它放回鷹巢后又飄了下來。飄到他的眼前,雙手撩開擋在眼前的亂發(fā),伸著兩只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然后自言自語:“莫不是嚇傻了?膽小鬼?!闭f完還朝他吐吐舌,做了個鬼臉,鄙夷的神情再明顯不過。
他所見過的靈體基本都是惡靈,不確定眼前到底是何物。若是邪物,問心的反應(yīng)又如何解釋?思索這些問題呢,就看到湊近自己的那張笑臉,小小的臉蛋上沒什么肉,更沒什么顏色。許是好奇,許是不解,總之他一時思緒紛亂不已。
等他回過神的時候什么也看不見了,想起自己被一個魂體鄙視了,氣呼呼的吼了一句:“我不是膽小鬼。”
殿內(nèi),靈魂剛剛回到本體的姜卿被這一身后吼驚的渾身一顫,震驚于對方居然聽到了她的話。
“你,你,你。你看到我了?”
“你是誰?”
“你叫什么名字?”
“你是誰?”
聽到殿內(nèi)傳來小女孩清脆的聲音。少年循著聲音來到了殿門前,卻發(fā)現(xiàn)是那座古堡,門卻是怎么也打不開。
“喂,你這人好生沒有禮貌。不應(yīng)該先回答別人的問題嗎?”姜卿不滿少年的態(tài)度。
“你剛才吐舌頭了,丑死了。”
明語一反常態(tài)的對修行意外的事情有了耐心,也算他長這么大以來第一次對無關(guān)的人做出評價,而且是很無禮的評價。
“明語,我的名字?!?p> “將就一下做個朋友,也不是不可以。”
姜卿就這樣自說自話的把明語當成了朋友,繼續(xù)說:“你應(yīng)該是未央宮某一位長老的弟子,還是很受寵的那種吧。這樣的話,我就勉強允許你偶爾這里陪我解解悶?!?p> “我從不將就,也不需要朋友?!泵髡Z也是被氣的不行,冷哼一聲轉(zhuǎn)身就走。
然而,還沒等他邁出第三步,一道紫色的虛影沖了出來。合問心劍與他的全力也沒能抵檔住那道虛影,更令他不甘心的是,自始至終都沒看清襲擊他的到底是什么東西。
震驚中又聽到女孩的聲音傳來:“呦,不錯嘛,你確實有資格做我姜卿的朋友。”
“姜卿?”明語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
“船上,我們見過的,木頭?!?p> 明語這才想起來,是那個沒禮貌的丫頭,看著瘦瘦弱弱的,居然能有如此身手。他像是受了刺激一般,回去后更加刻苦的修煉,修煉之余就跑去找她切磋。
他起初以為她被關(guān)在此處,除了修為厲害點,對世間萬物一無所知。卻不知越是接觸越能發(fā)現(xiàn)她的與眾不同,就像她時常會有一些常人難以理解的稀奇古怪的想法。
比如萬眾生靈都有存活的權(quán)利,都有被尊重的權(quán)利,都有被公平對待的權(quán)利之類的禮論。而他每每都是嘲諷她不知所謂,優(yōu)勝劣汰才是生存的基本法則,只有森嚴的禮法約束才能保證人類生存秩序。不是他自信,這片大陸上,論禮教法學,他從出生就擁有比他人更優(yōu)越的條件。而且,他所接受的都是世人心中最正確的準則。
但是不管他怎么說,在她這里永遠都得不到認同。她心中的世界跟他所見到的似乎并不是一個世界一般。
年復(fù)一年的,與他而言,已經(jīng)分不清是為了切磋功法來此,還是單純的為了陪她才來。更多的好像是他的習慣,習慣了沒事就往這邊走,那條原本只有枯藤的小道,如今已明顯成了一條通往這一處的道路。
她想知道外面的世界,他就講給她聽??墒撬偸窍訔壦v的沒有姐姐講的有趣。真是個小祖宗,沒有一點被關(guān)起來的自覺,不講理、沒規(guī)沒矩不說,還難伺候。
姜卿也是個很頑皮的丫頭,他也不知道她從哪里讀的書??傊?,她的腦袋里裝了許多許多東西,許多他從未聽過,從未見過,也從未想過的事情。
他偶爾也會給她讀他讀過的游記,讀他熟知的歷史。可是她總能有另類的見解,他覺得新奇。唯一不能接受的就是她對禮法的輕視,關(guān)于這一點。他一直都在致力于板正她的觀念,而且是鍥而不舍的,可惜從來沒有成功過。
“‘世間有靈著,善存,靈氣入體,滋身養(yǎng)性,以修正道。仙道渺渺,唯正道方達彼岸?!喼本褪窃谡`人子弟嘛?!苯渲貜?fù)著書里的內(nèi)容,一臉的不認同。
“為何?”明語驚訝于姜卿的“誤人子弟”。靈氣才是正道大途的支撐,也唯有修得正道才能成圣,這是每個修道之人的信念,也是他們最開始接觸修行就知道的事情。怎么到了她這里就是誤人子弟了。
“這不是明擺著的事情嘛。我且問你,像妖族和魔族這些異族他們無法吸收靈力修行,是不是永遠無法修得正道。”
“這是自然。妖魔本就是邪物,斬妖除魔,維護正道是每個修行者最基本的信仰?!?p> “那你還不如直接說,只有人類才能修得正道,非人類均是邪魔外道算了?!?p> “難道不是嗎?”
“呵呵。你用你自己的經(jīng)歷告訴我,難道靈修就沒有作惡者嗎?你能斬釘截鐵的說沒有嗎?不能吧。同理,除去人類,天地間的物種數(shù)不勝數(shù),他們也有善惡之分,他們也可以努力修行,得大道正途。怎么能一桿子將他們都打死。心胸得寬廣,眼界得長遠,人心得公道。教誨修行者以種族論善惡,不是誤人子弟是什么?你應(yīng)該多看些有用的書,少讀那些無用的?!?p> “何為有用?何為無用?”明語虛心的請教著。
“這么嘛,我如何知曉??傊?,我認為天地萬物,不以非己而排他,不以近己而縱容。不附強者,不欺弱者。問心無愧,大道自然而成。”
明語聽著小女孩大義凜然的解釋,似乎看到了她高昂起的下巴的傲嬌模樣。嘆息一聲,繼續(xù)努力到:“正道仙途,古往今來皆以修靈為主。妖魔均為外道,你這是......謬論?!?p> “道不同罷了,你走吧。”女孩的聲音淡淡,聽不出息怒。
“你,不可理喻?!泵髡Z惱火地離開了。
這是他們第一次為了道不同而起爭執(zhí),此后半年明語都沒有來過風華殿。
到不是他不想來,只是他跟著師兄們外出歷練,去了一些地方,經(jīng)了一些事情。
有一些想不明白的事情,隨意地走著竟是走到風華殿外??粗鹿庀虑謇涞墓疟?,他想到那個驕傲的女孩,風華未央,確實符合她的氣質(zhì)。但是那樣一個才華與實力皆是超群的女子,卻只能被關(guān)在無人問津的地方忍受孤寂,他的心底泛起幾絲不知名的情緒。輕咳一聲,化解他不請自來的尷尬。
“姜卿?”明語語氣是少有的溫和。
沒有回應(yīng)。那個驕傲的丫頭,一定還在別扭。他只好厚著臉皮繼續(xù):“姜卿?姜念之?咦,看來人不在這了呀,白來一趟。當真可惜了這壺美酒?!?p> 其實明語的內(nèi)心還是很緊張的,不善言談的他能做到如此已是破天荒了。但是里面依然么有回應(yīng),周圍也極是安靜,徒留他的一聲長嘆,在這靜謐的環(huán)境顯得格外清楚。
許久,女孩稍顯稚嫩的聲音傳出,打破了寂靜和尷尬。
“要走就走,趕緊走。省的擾人清靜?!?p> 明顯是趕人的語氣,明語卻聽出了幾分幽怨。一聲輕笑從他唇間溢出,俊俏的容顏上多了些許無人見過的暖色。
“不錯嘛。出門一趟不但臉皮厚了,還學會笑了,有長進哦?!?p> 明語也沒有被嘲諷的自覺,依然笑的一臉溫柔:“你知道我出門了?”
姜卿沒有回答他的話。一時間,這一處偏僻之地恢復(fù)了幽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