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做，總歸是冒險。”沐清說。
“可是除此之外，沒有解決辦法?！睒逢险f。
沐清沉默了，樂晗說的是事實，除了樂晗之外，再沒有任何神可以解決當前的局面。
“沐清，我想出去轉(zhuǎn)轉(zhuǎn)。”樂晗第三次懇求道。
沐清終于松口，待樂晗洗漱一番之后，同樂晗一起出了門。
從趙府大門出去，原本繁華的街道眼下也十分蕭條。沿街的店鋪都關(guān)了門，街上連三兩行人都沒有。除了料峭的小寒風聲，街上靜謐無聲。這偌大的京都說不出的落寞。
難怪天子要在年前還要舉行一次求雨祭祀，這情況實在是太糟糕了。
樂晗和沐清一路把京城周圍的幾條河流還有幾個大湖都看了一遍，水位下降的厲害，其中有一條河已經(jīng)近乎干涸。
樂晗雖然不知道寒涵是如何控水降雨的，但多少也明白平衡的道理。無非是哪里水多久取哪里的水降到缺水的地方。水神寒涵維持著這個局面，不會使水多的地方發(fā)生洪澇，也不會使水少的地方發(fā)生干旱。水神寒涵一失蹤，這平衡就被破壞了。
要想降水持久，樂晗還要摸清究竟是哪里多降了水。
這是個持久的工程，但是現(xiàn)在時間不允許。
也就是一個簡單的道理，遠水解決不了近火。
一圈轉(zhuǎn)下來，樂晗的眉頭皺的更深了。
“沐清，可以請山神和土神他們了解一下現(xiàn)在的情況嗎？我自己去了解，怕是時間來不及。”樂晗跟在沐清身后，低著頭說。
“屹哥他們應該有一定的了解，我問問吧?！便迩迳陨曰仡^說著。
“好?！?p> 他們一前一后的走著，樂晗想的太出神，根本沒注意到沐清已經(jīng)停下來的腳步，措不及防的就撞上了來人的后背，把鼻梁撞的生疼。
“沐清，怎么不走了??？”樂晗揉著鼻子嘟囔道。
但是等她從沐清身后踱出來，抬眼看見眼前的景象時，也不由的睜大了雙眼。
不知不覺，他們已經(jīng)走到了那座風神廟。
不不不，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能稱為風神廟了。
應該稱為——水神廟。
不不不，也不能稱之為是水神廟。
無數(shù)的乞丐和貧寒之人都擁擠在這一座小小的廟宇之內(nèi)。廟里本來該供奉風神像的地方卻擺上了一座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粗制濫造的水神像。諷刺的是，風神廟的匾額還好好的懸掛在廟宇的大門之上。
這些凡人……這些人竟然把一座風神廟改的這樣不倫不類。
關(guān)鍵是，這廟，是沐清自己修的??！
這是沐清自己的廟??！
樂晗偷偷抬眼看了看沐清，果不其然，沐清陰沉著一張臉，明顯是動怒了。
這能不怒嗎？
你自己給自己修的好漂亮好漂亮的屋子，連牌子都掛上了，就差住進去了，然后你突然有事出去了一年，回來之后你就驚奇的發(fā)現(xiàn)屋子還掛著你的名，但是里面住的卻不是你的人。他們白吃白住，逢事尋你庇護，出事要你擔責，事后還要埋怨你。
你說，生氣不？
這座風神廟既然掛著“風神廟”的匾額，那在通天塔那里就還掛在沐清的名下。
可是這群人明顯不是要供奉風神，而是供奉水神。
簡單來說，就是糟蹋。
對，糟蹋。糟蹋了好好一座風神廟，最后屁作用也沒有，還把風神惹怒了。
“沐……沐清啊，”樂晗猶豫著開口，“你不要沖動啊。”
樂晗一句話，剛剛撂音，就看見沐清卷風出手，把眼前這座風神廟的屋頂直接給掀飛了出去。
樂晗定定的愣了會兒，腦袋里只有一句話洗腦循環(huán)——
——八月秋高風怒號，卷我屋上三重茅。
杜大大誠不欺我也。
過了會兒，樂晗回神，沐清已經(jīng)把“風神廟”的大匾給拆了下來，掃了一眼之后碾成了齏粉。
“沐清！”樂晗回神驚呼，“冷靜！”
樂晗奔至沐清身側(cè)，死死的拽著沐清。
神本來就不顧忌人命，死多少對他們來說都無所謂。更何況是在這樣暴怒的情況下，再填把火在，這座城就不必留了。
但是，樂晗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沐清殺人。
說到底，那些人又犯了什么該死的罪過呢？他們只是活不下去了，無奈之下只好推翻了之前的信仰轉(zhuǎn)而拜見現(xiàn)在能救他們命的信仰。
命和信仰之間，對于凡人來說，尤其是乞丐一類這樣一直掙扎求生的人來說，自然是前者比較重要。
他們其實也算的上是根本沒有錯的。
“沐清，沐清冷靜?。 睒逢纤浪赖谋е迩?，不再讓他往前一步。
她知道以沐清的性子，現(xiàn)在這情況下他根本想不明白這些，等他冷靜下來之后會明白的。那時候再讓他發(fā)現(xiàn)自己殺了人，良心上怎么都不會好過。
沐清只是，只是一時抹不開面子，看不得自己的東西被人占了罷了。
退一步說，占自己東西的還是他那個失蹤了的親兄弟。
沐清才為神十八年啊，他見的事還太少。有些事，他一時還拎不清。
這一點上，樂晗深刻在骨子里的同情就要比沐清強上許多。
樂晗身子還是很虛弱，只能暫緩沐清的腳步，看著那些人如鳥獸散。
沒辦法，樂晗猛地松開拽著沐清的手，側(cè)身伸開雙臂，擋在沐清身前。
“沐清！”她吼道，劇烈的喘息之下，聲音又弱了幾分，“冷靜點。”
樂晗小小的身板因為情緒過于激動而上下起伏，銀白的頭發(fā)在沐清的風里飄揚。
“樂晗?！便迩搴鋈挥幸凰查g的哽咽，那個堅強到連撒嬌都不肯的風神，現(xiàn)在卻像個被奪了心愛之物的孩子一樣紅了眼眶。
樂晗猛然闖進沐清懷里，伸手擋住了沐清的眼睛，輕聲安慰道：“好了好了，我們不看了，我們回去，我們回去好不好？”
樂晗感覺到自己的手心癢癢的，想那是沐清的睫毛在上下顫動。隨后，樂晗的掌心一片濕潤。
堂堂風神大人，哭了。
樂晗沒有說話，她現(xiàn)在掌心很燙，沐清的淚燙在了她掌心。
她輕聲開口：“沐清……”卻不知道安慰什么。
她可以理解現(xiàn)在這種情況之下沐清的暴怒，可以理解沐清殺人的心，卻理解不了沐清的悲傷。
僅僅是因為一座風神廟？
樂晗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