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前塵往事
沐清睜開眼的時候，著實是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他周身全是破碎的驗神陣，斷壁殘垣處在水中靜止不動。
驗神陣發(fā)出淡淡的青光，青光順著水流慢慢的流轉(zhuǎn)到沐清的身體四周。
沐清這才注意到，他自己已經(jīng)變成了半透明的狀態(tài)。他的風(fēng)神的肉身終是已經(jīng)覆沒，現(xiàn)在的他只是驗神陣的靈力凝成的一個精靈罷了。他只是一個承載著風(fēng)神全部回憶的新生之人罷了。
沐清醒來有一段時間，只是從未掙脫過驗神陣和無妄海的禁錮。他的力量還太過薄弱，他還不足以與通天塔對抗。
沐清再次見到樂晗的時候，整個人都呆住了。
他看著樂晗拿著石子丟進無妄海里，做著精衛(wèi)填海一般無助的努力。那個曾經(jīng)被他捧在手心里瘦瘦小小的女孩子，臉上沒有笑容了。她好像又瘦了，寬大的衣服好像掛在骨頭架子上。
他的女孩子，生活過得太苦了。
只要你在水里，你就不知道你自己在哭。淚水混在無妄海水里，沐清只感覺到自己的眼睛好疼，心也好疼。
疼到他不得不閉上眼。
可再睜開眼的時候，他的女孩子已經(jīng)不在。
每天，沐清看著站在水邊的樂晗，女孩漸漸從濃郁的悲傷變成冷酷的淡泊。
沐清也會害怕，他害怕樂晗已經(jīng)把他忘了。
人都是自私的，沐清為樂晗獻出了生命，他不可能什么都不求，哪怕是在記憶里的一個小小的片段也值沐清付出這條命了。
可沐清又想無私一點，他不想樂晗記得他了，他只是想樂晗快樂而已，哪怕樂晗的快樂與沐清無關(guān)。如果樂晗為了沐清傷心不已，沐清也不開心。
沐清是矛盾的，可樂晗不是。
樂晗的心已經(jīng)完完全全的系在了沐清身上，改不了了。
沐清有時候看著樂晗把整座驗神陣丟進無妄海，若是角度偏一點就要砸到沐清還沒成型的身體上。樂晗有時也會把驗神陣碾成渣撒進無妄海里，這種時候，沐清就覺得自己像是一條魚，要被魚食砸暈的那種。
某天，沐清看著樂晗忽然產(chǎn)生了一種很熟悉的感覺。他想了好久才想明白那種感覺到底在上面時候出現(xiàn)過。
是在蒼州境的幻境里。
那時候沐清看著小女孩兒，總覺得她和長大之后的樂晗不是很像。
美嗎？美，確實美，兩個女孩子都美的不可方物。
像嗎？像，確實像，兩個一大一小的和復(fù)制粘貼也差不多。
可就是覺得不像，那種念頭和感覺一出來就停止不下來。它在沐清的腦子里扎根深種，讓沐清越來越懷疑這件事情。
直到那天看見樂晗。
記憶呼嘯而過，沐清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
那時候他剛剛誕生，什么都不懂，對所有的事情都提不起很大的興趣。老風(fēng)神總說他這狀態(tài)太過淡泊了，并不是什么好現(xiàn)象，總是讓他出去走走。
沐清那時候什么傻傻愣愣的，聽了老風(fēng)神的話漫無目的的走著。
走著走著，仿佛冥冥中自有緣天定一樣，沐清走到的第一個地方就是北冥大荒。
荒蕪的北冥大荒，毫無生靈的氣息。
只有如同鬼魅一般的笑聲，那明明是在笑聲，可聽者都能聽出那聲音里的悲傷。
萬鬼同哭。
沐清忍不住起了點微風(fēng)。
他為風(fēng)神，他的微風(fēng)是世間最舒服的事物，在微風(fēng)吹拂下，可以安撫所有的不安情緒。
笑聲小下去，變成了隱蔽的哭聲。
沐清走近些，看清了那個姑娘。
姑娘渾身塵埃，躺在北冥大荒里，沉浸在無盡的悲哀之中。
沐清心中不忍，便仿著老風(fēng)神的語氣說：姑娘，不知你要去往何方，若是在堅持一下，我想大概就能到達你想要去的地方了吧?！?p> 姑娘哭了，哭的很是傷心。
沐清聽見姑娘說：“我想回家?！?p> 沐清的聲音順著微風(fēng)傳過去：“那便回家?！?p> 記憶的畫面忽然變得不清晰起來。一會是在那之后不久的北冥大荒新神誕生，樂晗攜滿天陽光撲進自己懷里；一會是在漆黑的黑夜里，沐清親吻著樂晗的頭頂輕聲說：“我給你造一個家?！?；一會又是在蒼州境幻境的西南陋屋里，沐清給樂晗造了一個家，兩個人互表心意，終于有了屬于他們自己的家；一會又是在京都趙府里大婚時的場景，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纏綿往復(fù)之時，他們終于做了夫妻。
記憶一幕幕的出現(xiàn)在眼前，最后定格在無妄海里，再無生機的畫面。
沐清從來沒有那么強烈的復(fù)生愿望，他想立馬變成實體，他想緊緊抱著他的女孩兒，帶她回家。
予晗喜樂、樂以忘憂。
他親自給她取的名字，自然是想親自實現(xiàn)這個愿望。
那天的無妄海，無風(fēng)起波浪。巨大的波浪沖擊著通天塔的主殿，驚動了十二位古神?？墒还派瘢炔恢l(fā)生變故的原因，也不知該如何解決這個問題。他們愚蠢到，都不肯出主殿一步來無妄海邊上看看。
這樣愚蠢的神明，怎么配帶領(lǐng)天界，總覽三界之事？
這天下，終究是該換一換主人了。
那次無妄海波浪之后，沐清加快了吸收驗神陣靈力的步伐。
可即便是這樣，他依舊恢復(fù)的很慢。
風(fēng)神大人畢竟一死，現(xiàn)在要重塑一個新的生命，談何容易。
時間匆匆易逝，一晃就是八百年。
八百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世間一切，自然與發(fā)展并重，萬物有靈。
一切都要歸功于樂晗。
人間不知更換了幾個朝代，出了多少英雄才俊合著愛恨情仇，也不知又發(fā)明了多少新鮮玩意創(chuàng)造了多少燦爛的文化進步了多少文明。
而天界依舊只有樂晗。
她孤身一人，獨撐這世間八百余年，瘦弱的身體被萬民崇拜，是天下獨一無二的天地共主。
她孤身一人，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她孤身一人，一身白衣，每日都要出現(xiàn)在通天塔的無妄海旁，并往里面砸一顆石子。
她孤身一人，等待著她的少年歸來。
沐清，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