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諾還是會做噩夢。
所有人都在禱告,放著優(yōu)美的圣歌。爸爸媽媽的手緊緊握著白諾,想為他祈求永遠(yuǎn)的幸福。
教堂一面墻突然炸開,緊接著另一面,第三面,講臺上的神父被炸飛出去,在空中碎成幾截,人們突然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開始四散奔逃。
“走這邊!”白諾的爸爸拉著妻子與白諾的手,往教堂門口跑去。
又一聲巨響,大門的門梁被炸斷,幾個跑得快的還沒來得及推開大門,就被墜落的門梁壓倒,橫七豎八的躺在廢墟里哀嚎。
火焰從墻壁中噴出,迅速淹沒了眾人。
又一陣爆炸,巨大的氣浪掀翻了在場所有人,同時將火焰高高的催起來。
白諾的母親翻身將兒子壓在身下。
“沒事的沒事的。”她安慰。
“快跑,媽!”他試圖推開母親,但緊接著父親也壓了上來。
火焰迅速撲來,父親的背上開始著火。
白諾仰躺著,教堂的穹頂有一扇馬賽克玻璃的窗戶,還剩一半在濃煙中搖搖欲墜。
他死死盯著那個窗口,新聞中從天而降的英雄,你們在哪???
玻璃碎裂,但并沒有人降落,碎片飛向白諾的眼睛。
他眼眶濕潤,喘著粗氣醒來。
_
_
_
總有人的生活不如意。但如果你能保持樂觀的精神,就肯定可以等到一切變好的那天。
楊琴也是這樣想的,自從她的母親去世以后,她就開始試著努力生活。
雖然她有一個還不如沒有的父親,但她還是盡她所能的贍養(yǎng)他。16歲開始,她就在天合集團(tuán)找了一份兼職,雖然工作很危險但收入不菲,她靠這份收入養(yǎng)活了自己和父親,還賺夠了自己上大學(xué)的學(xué)費。美中不足的是強輻射的廢料燒毀了她本來一張清秀的臉。
她從不亂花每一分錢,但最近她買了一個電腦,她想試試做一個網(wǎng)絡(luò)主播。雖然她的臉變得丑陋,但聲音還算好聽,再加上她的童年生活給她的樂觀精神和同理心,做一個不露臉的主播還算綽綽有余,很快她的人氣就高了起來。
“我喜歡你,我想見你,未來的生活,讓我們共同面對,好嗎?”一個男粉絲發(fā)來一條郵件。
她不敢相信,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人說過這樣的話,從來沒有人說過喜歡她。
“你不會喜歡我的,”她回信,“你看到我的樣子會嚇跑的?!?p> “我不會的,聲音那么好聽的小姐姐,心一定也是美的,而且,我相信你一定很好看?!狈劢z的信又發(fā)過來。她仿佛能從文字之間讀出他的語氣,那么溫柔,那么讓人相信。
“我曾經(jīng)受過一些傷,所以很少和人見面?!彼畹恼f。
“我們見面吧,見面以后就在一起?!狈劢z回。
兩個人約在商業(yè)街的咖啡廳。她用心的打扮起自己,穿了自己最喜歡的衣服,用頭發(fā)盡量自然又盡量多的遮住自己的臉。
男生來了,穿著干凈的衣服,散發(fā)著陽光的氣息。
“嘿!”楊琴主動揮了揮手。
男生站在那里看著這個女孩,愣住了。
眼前的人是一個五官錯位,臉上龜裂的如同荒地的“怪物”。
男生幾乎是跑著離開的。留下原地不知所措的女孩。
信息時代的消息傳播的飛快,“主播‘天合女郎’是怪物”眨眼間傳遍了整個網(wǎng)絡(luò),所有人都在指責(zé)這種“欺騙行為”。
她的身份被人肉出來掛在網(wǎng)上,任人評價。
“
太過分了,怎么能欺騙小哥哥無辜的感情。
這種人還是人嘛?長得丑還想騙炮?果然丑人多作怪。
原地爆炸好了,我還給她打賞過呢,是不是要退我錢!
大家也別著急罵,有可能她不覺得自己丑呢。
看到大家都在罵我就忍不住想說,算我一個!
捂住臉都一樣啦!
”
她努力不去看那些評論,但只要稍微想想就仿佛有根刺鉆進(jìn)心臟里。
很快她的賬號也被舉報了,但她申請了一個新賬戶。她不再敢直播怕被人認(rèn)出來,所以只是在網(wǎng)上發(fā)表一下評論,當(dāng)做社交軟件聊聊天。
失去主播工作的她又回到了天合集團(tuán)打工,還好這是一份她熟悉的工作。
她真的好羨慕隔壁班里的天茗同學(xué),體育系系花,所有男生都圍在她身邊,她什么都不用做就那么受歡迎。
如果我也可以變成她該有多好。
她偷偷關(guān)注了天茗的社交賬號,把她那些好看的自拍存下來,在空閑的時間里就盯著看,想象著她都在做些什么。
她用天茗的照片做了自己的頭像,希望這樣可以掩藏自己的身份。
“我喜歡你,我想見你?!庇钟幸粭l消息發(fā)過來。
她不再相信這種話,或者不完全相信。
“頭像是你本人嗎?”屏幕對面的人問。
“對不起,不是呢。”她想這樣說,但想了想,又刪掉改成了“你覺得呢?”
“肯定就是你,一看自拍角度就知道?!?p> “哈哈。真的不是啦?!彼卮?。她知道不能再做傻事了。
“那你長什么樣?”
“我很丑的。”
“我才不信呢,小姐姐肯定最美了?!?p> “…”
“你還有別的自拍嗎?”
“…”楊琴還真有別的“自拍”,她存了好多天茗的自拍。她打開自己的相冊,看著那些照片,真好看啊??上切┱掌皇亲约旱摹?p> 恍恍惚惚的,她就把照片發(fā)了過去。等照片完全發(fā)送以后,她才大夢初醒,像被雷擊一樣,想動手撤回它們,慌亂中手機掉在地上,等撿起來,對面的消息已經(jīng)回過來了。
“我就說頭像是你吧,好看的小姐姐?!?p> “可以見面嗎?”對面接著說。
那不是我,是別人的照片。她想這樣解釋。
“我從沒見過像你這樣好看又謙虛的小姐姐。跟你聊天很開心?!庇忠粭l消息發(fā)過來。
她刪掉了自己已經(jīng)輸入的消息,只發(fā)送了一個“嗯”過去。
原本這種輕松的日子就能一直持續(xù)下去,楊琴需要做的無非是下載更多的天茗的照片發(fā)給對面的人,享受著這種不屬于自己的恭維。
慢慢她的好友越來越多,所有人都叫她“謙虛的小姐姐”。
直到有一天一個女生加了她的好友。
“你為什么要用我的照片冒充我?”對面的消息發(fā)過來。
她慌了,突如其來的質(zhì)問讓她完全不知道如何應(yīng)對。
“你到底是誰,別逼我人肉你。”對面接著說。
她害怕的關(guān)掉手機,似乎這樣就能隔絕信息的來源。
但人肉一個人的信息實在是一件非常快的事情,
“網(wǎng)騙妖怪再出江湖,用?;ㄕ掌B(yǎng)魚塘!”成了網(wǎng)上大家都在調(diào)侃的話題。
“你讓我覺得惡心。”天茗帶著身后的幾個男生,把楊琴約到校園外的空地上。
“對不起對不起…”楊琴跪在地上,聲淚俱下,想要請求天茗的原諒。
但憤怒的天茗只是走過去,狠狠地把她踹倒。
“冒充到老子頭上來哈?約男人哈?爽不爽!原來看你在網(wǎng)上我還挺心疼你的,”天茗接著說,“沒想到你就是一個惡心的人!”說完一口口水吐在已經(jīng)半張臉陷進(jìn)土里的女生身邊。
“為什么!”楊琴毫無征兆的發(fā)瘋似的哭:“為什么是我!為什么都是我!”
天茗看著卑微的女孩,還想說什么,但只是轉(zhuǎn)過身去說到:“走吧,不和她計較了?!?p> 楊琴想伸手拉住天茗,就像想挽回一些什么一樣。
幾個男生以為楊琴想動手,便一擁而上,扭住她的手腕。
她扭頭去看身后的幾個男生,紅腫的眼睛,臉上的泥土,和她扭曲的五官,讓她更像一個怪物。被這張臉面對的男生全都一驚,瘟神一樣的松開這個女孩,一齊離開了。
楊琴回到天合的工廠里,整個人像失了魂一樣機械的做著她已經(jīng)做了很多年的工作。
她攀上一個很高的手腳架去安裝零件,這是她經(jīng)常做的事情。很少有人主動去做這件事,因為這個架子下面有一個很大的排污池,非常危險,所以都是她主動承擔(dān)這個責(zé)任,這樣可以領(lǐng)到更高的薪水。她聽其他工友講過,這個池子里是強腐蝕性的廢物溶液,之前有幾個不小心掉進(jìn)去的工友,沒有濺起水花,也聽不到任何尖叫,人就這樣沒了。
“那也不是很痛苦嘛?!彼@樣調(diào)侃。
“可能吧,誰知道呢?!惫び鸦卮?。
鬼使神差的,她松開了攀爬得手,在工友眾目睽睽之下,跌進(jìn)廢物池。沒有水花,也沒有尖叫。
她這才發(fā)現(xiàn)這里并不和想象的一樣沒有痛苦——她的眼睛在接觸到廢物的一瞬間已經(jīng)被腐蝕,看不到任何東西,但她能慢慢感覺到身體消失,她想呼救,但張開嘴只有油污流進(jìn)身體里。
“不甘心吧?”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像是一個溫柔的女人。
“說不出話來?”女人接著說。
“救我!”女孩說。她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可以說話了。
“想復(fù)仇嗎?”女人問。
“是我的錯…”女孩說完,又自己的后槽牙。
“你真是個善良的姑娘。”女人的語氣變得更溫柔了,“把身體交給我,我?guī)湍?。那些欺?fù)你的人,應(yīng)該受到懲罰。”
等女孩的意識再次復(fù)蘇,她從污泥中坐了起來,周圍還是原本的景象,除了那些嚇壞的工友。
你們怎么了?她想這樣說。但說話時她的嗓子里只能噴出黑色的粘液。
她驚恐的轉(zhuǎn)過身面對著金屬的墻壁,里面倒影出一個黑色的身影,看上去就像一根融化的蠟燭。
她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身體,和鏡子里并無兩樣。
她徹底崩潰了。
“還給我!”她說。但人們能聽到的只有仿佛溺水女人一般絕望的哀嚎。
她越變越大,沖破了化工廠。她像蠕動的章魚癱在地上。更多的油污涌過來,慢慢撐起她的身體,其他的油污仿佛在天地間織起了一張大網(wǎng)。
工廠不遠(yuǎn)的荒地是學(xué)生們開派對的常用地點。天茗正和幾個朋友在這里玩耍。
遠(yuǎn)處的聲音傳過來,幾個學(xué)生看到這個龐然大物,嚇得不敢動彈。
油污怪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天茗,長長的觸手把她卷了起來,摟在自己的懷里。
“為什么不是我?”油污怪用只有自己聽得懂的語言說。
已經(jīng)嚇得不知所措的天茗想起了自己的手機,她打給警察,但對面是電腦提示音,心急如焚的她決定打給自己新交的男朋友。
對面是幾聲信號音,沒人接通。她掛斷電話,不小心戳到了白諾的聯(lián)系方式。她下意識想掛掉,但電話竟然一下子就接通了。
“救…救我…”天茗顫巍巍的說。
_
_
_
_
等白諾醒過來,眼前是熟悉的純白天花板與床單。他想站起來,但腦袋暈暈的。他伸手去摸,頭上纏著厚厚的紗布。
“不要亂動?!弊o(hù)士走了進(jìn)來,“你現(xiàn)在有點輕微腦震蕩,需要躺著?!?p> 天茗緊跟著也走進(jìn)來,看上去沒受什么傷:“怎么樣啊我的大英雄,不死少年也掛彩啦?”
“我沒事…”白諾想表現(xiàn)出一副輕松的樣子,但發(fā)現(xiàn)自己完全沒有力氣說話。
“一塊石頭擦傷了你頭,沒什么大礙的,放心好了?!碧燔谒纳磉叄兆∷氖?。
“其他人呢?阿姨和吳極怎么樣?”白諾問。
天茗的表情開始變得悲傷。
“怎么了?”白諾激動的差點坐起來,“他們怎么樣!”
“你別激動,”天茗安慰白諾,“他們都在醫(yī)院接受治療呢,沒有生命危險?!?p> 白諾突然嗚嗚的哭起來。
“怎么啦你。”天茗一下子有點懵。
“都是我的錯…是我把災(zāi)難帶給了你們…”白諾一邊說著,哭的更厲害了。
天茗也不知道怎么安慰白諾,只能接著說:“你別自責(zé),不是你的錯的。你今天救了很多人,大家都看到了?!?p> “可更多的人因為我死了…”
“不是這樣的,你別瞎想。”天茗也不知道怎么說了,“網(wǎng)絡(luò)上那些流言蜚語不要去看的,沒有證據(jù)能證明他們的死跟你有關(guān),對不對?”
“我去給你接杯水吧?!碧燔f。更像是要去逃離這尷尬的氛圍。
護(hù)士也緊跟著天茗一起出去了,病房里只剩白諾發(fā)著呆。
“想復(fù)仇嗎?”一個女聲在耳邊響起。
白諾一驚,竟然坐了起來,床尾站著一個散發(fā)著淡紫色光芒的半透明的人影。
“想復(fù)仇嗎?那些詆毀你的人,那些把所有原因歸結(jié)給你的人?”人影說著,向白諾靠近,他這才看清這個人影的樣子,是一個女人的形象。
“你是誰?”白諾問。
“把你的身體給我,”女人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我給你力量,把他們?nèi)疾仍谀隳_下。”
“我不需要!”白諾說著,想推開這個“靈魂”,但明明就在眼前,卻怎么也碰不到。
“你需要的,”人影自顧自的說,“你值得擁有我的力量。你會求我?guī)湍?,做任何事?!?p> 說完,人影從白諾的眼睛鉆進(jìn)他的身體里。
“白諾!白諾!”
耳邊傳來忽近忽遠(yuǎn)的聲音,過了好一陣,他才恢復(fù)意識。原來是個夢。
天茗在一旁擔(dān)心的看著他。吳極也拄著拐站在一邊,腿上又重新打了石膏。
“你!”白諾指著吳極,“你竟然就是急先鋒!”
吳極趕緊做了一個安靜的手勢。
白諾壓低了聲音:“你竟然從來沒告訴過我!”
天茗也鼓起嘴巴,試圖消化最近發(fā)生的這一切。
吳極解釋到:“我也不想,但我不能說嘛?!?p> “所以…所以這么久以來我身邊都有個超人但我不知道??”白諾還是很難接受這件事情,“到底還有多少事情我不知道!為什么我身邊的人都是超人就我不是??!”
“你淡定點,”吳極打斷還在碎碎念的白諾,“你身邊就我一個超人而已,目前這就是唯一的秘密了。”
“我才不信呢。”白諾翻過身去,背對著兩個人,“盾聯(lián)盟也太不可靠了。”
“行啦行啦,看你沒事就行了?!碧燔又f。
“對啊,你剛剛怎么了,怎么也叫不醒。”吳極搭茬。
白諾想到剛剛的畫面,總覺得那個夢那么真實。
“沒什么?!卑字Z回答。
“喜歡這個女人?”腦海中傳出聲音。
白諾感覺整個人都炸毛了,他驚恐的看著周圍,什么人都沒有。
“少年呀,果然都只看臉?!甭曇艚又f。就是剛剛夢里那個女聲。
“你在胡說什么!”白諾忍不住大喊一聲。又下意識捂住嘴巴怕嚇到別人。這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周圍的一切都靜止了,身邊的伙伴維持著剛剛的姿勢,只有自己還可以動。
“我給你看?!蹦锹曇粽f。
瞬間白諾出現(xiàn)在一個荒地上,不遠(yuǎn)處是天茗,她的面前是一個趴在地上的女孩。她吐了一口口水在地上的女孩臉邊。
“你喜歡這種人啊?!蹦X海里的聲音像是在嘲笑他。
“這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你在騙我…”白諾一步步向后退,突然腳下踩空,跌落在病床上。
“你現(xiàn)在可以殺了她,或者…做點別的什么…”腦海里的聲音慢悠悠的說,“現(xiàn)在除了你,誰也不能動。”
白諾看著眼前的天茗,伸出手戳了戳她的胳膊,很平時一樣的軟。
“是不是沒有區(qū)別?!甭曇艚又f,“來吧,看著眼前的女孩,你想做什么?做什么都可以。”聲音在他的腦海里不斷回蕩。
他看著眼前的女孩,和平時一樣的美麗,大大的眼睛,嬌嫩的嘴唇,笑容還定格在她的臉上,微微張開的嘴巴好像要說什么。那是一個妙齡少女的身體在他眼前一動不動。這是白諾第一次近距離看天茗這么久,他能仔細(xì)的看到她的每一根頭發(fā),纖細(xì)的脖頸,小巧的肩膀,奶黃色的露肩T恤,腰肢,緊緊貼著身材的牛仔褲…
“你快離開我!”白諾才反應(yīng)過來,沖腦海里的聲音大叫。
“你會想要的?!甭曇粽f完,就消失了。
隨著聲音的消失,一切又正常起來,天茗繼續(xù)和身邊的吳極說說笑笑,沒有一絲異常。只有白諾愣在那里,看著眼前的少女,陷入沉思。
_
_
_
_
白鷹和夜猿來到了一個實驗室,一張病床上,法醫(yī)正在解剖一具滿身泥土的男尸。
夜猿問一旁的法醫(yī):“你說的異常是什么?”
法醫(yī)把男尸掀開,露出他的后背,后面有幾個腐爛的創(chuàng)口。
“是今天的導(dǎo)彈打的?”白鷹問。
“不是。”法醫(yī)回答,“導(dǎo)彈的傷痕在他恢復(fù)人形后就消失了。但不知道什么物質(zhì),在不停的腐蝕他,創(chuàng)口一直在緩慢擴大?!?p> 這時白鷹才仔細(xì)觀察到,傷口附著著紫色的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