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枉斷腸
老人帶著小長安找了一路，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家家客棧都客滿了，小長安卻似乎毫不擔(dān)心，問老人：“師父，莫非我們今晚要露宿街頭嗎？”
“為師怎么舍得讓乖徒兒睡地板呢？原是不想去打擾他們的，但現(xiàn)下也只能這樣了?！崩先藸恐￠L安的手繼續(xù)走，眼神不定，似是陷入了某段回憶。
“師父你在這里有認(rèn)識的人嗎？”
“嗯，有幾個(gè)，老頭子當(dāng)年離開的時(shí)候她們還是小女孩，如今也該成大姑娘了吧！”
“原來師父你來過春城啊！”
“傻丫頭，為師一生漂泊游歷，像春城這樣頗負(fù)盛名的地方，怎么可能沒來過呢？”
“師父你為什么喜歡四處游歷??？居無定所不是很累嗎？”
“個(gè)人有個(gè)人的緣法，不是常理可以解釋的，你以后就明白了?！?p> “哦，那我們接下來去哪??？”
“去枉斷腸?！?p> 小長安來了興趣：“枉斷腸？那不是那個(gè)大伯要我們明晚一定要去的地方嗎？師父那是哪?。磕阏J(rèn)識的人在那嗎？”
老人捋須，似乎有點(diǎn)不知道怎么解釋，“枉斷腸啊，是一條街，你到了就知道了。”
小長安看自家?guī)煾敢桓蔽也幌虢忉尩哪?，也不再追問，乖乖的閉了嘴。
走了不一會兒，小長安就見著，前面主街的右邊似乎立了一塊很大的石碑，小長安好奇，松開師父的手快步跑了過去。
只見未經(jīng)雕琢的石碑上大大的刻了“枉斷腸”三字，寫字的人瀟灑不羈、筆走龍蛇，刻字的人技藝精湛、下刀利落，倒是襯得凄切哀然的“枉斷腸”三字，多了幾分紅塵中人的直爽與灑脫。
然而此刻，且不說小長安還是個(gè)孩子，識不得什么字的好歹，就是換成任何一個(gè)人來，也都顧不了這么多了。
沒想到跑過一排排緊挨著的房屋，到了石碑前面，赫然就是柳暗花明的景象。
傍晚的天空就像將與愛人見面時(shí)的女子精致的臉，那樣鮮艷而斑斕的色彩，卻在同一張面龐上，微妙而完美的融為一體，姑娘尚且嫌棄胭脂的顏色太濃，卻不知自己臉頰的緋紅，早已勝過胭脂的色澤。她哼著輕輕的歌，脫掉繡鞋，褪去羅襪，蝶兒一般的在湖面起舞，火紅的衣袍帶起漣漪，霓虹般的水袖劃過湖面，旋轉(zhuǎn)，跳躍，盡情展示自己的風(fēng)情。湖水仿佛也被她的多情所感染，悄悄偷走了她衣袖的色彩，在自己的湖面上，留下了永不消褪的紅霞。
這樣的景色就是在一瞬間直擊人的靈魂，短暫的震撼過后，留下長長久久的，獨(dú)特的寧靜。那一刻自己仿佛脫離了塵世，不再是凡間受苦的靈魂，腦海中就像是趟過了一彎湖水，洗滌了一切的一切，不管是痛苦還是美好，只留下平平靜靜，波瀾不起的湖水。
小長安就是這樣癡癡然地站在那里，眼前的一切，就像夢境一般存在世間。
“這是彎月湖，從高處看，湖水就像月牙一樣，因此得名。”老人慢慢的趕上小長安，立在她的一旁緩緩講述。
“好漂亮??！”小長安久久回過神來，由衷的贊嘆。
“謝謝你的贊美?！焙嫔嫌幸粭l小舟緩緩駛來，一個(gè)扎著頭巾的青年男子撐著長篙靠近了。
他將小舟靠在岸邊，對小長安和老人道：“老先生和小娃娃，上來吧，我?guī)銈內(nèi)ビ魏！?p> 年輕的男子滿臉的笑意，沖還傻愣著的小長安不停的招手。倒是一旁的老人道了一聲：“卻之不恭?！北鹦￠L安就往船上扔。
小長安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已經(jīng)被男子穩(wěn)穩(wěn)的接住，放在了小舟上，老人也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目缟狭诵≈邸?p> 小長安被師父當(dāng)球一樣扔，有些惱了，忍不住嗔道：“師父~”
老人哈哈大笑，拍了小長安的后腦勺一掌道：“是師父的錯(cuò)，乖徒兒別惱了，好好看四周吧！”
小長安癟癟嘴，也不再說什么，安安靜靜的坐在了小舟上。湖泊是彎月形的，凹陷的那一面在湖的左邊，那里有一條街道。
隨著小舟越劃越遠(yuǎn)，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月亮悄悄地露了頭，那條街道上卻是火紅一片，人聲鼎沸，隱約還能聽到有女子的歌喉、和管弦交錯(cuò)的聲音。
這時(shí)劃船的男子指著湖岸，開口道：“那里就是‘枉斷腸’，那一條街都是。”
年輕男子笑道：“‘枉斷腸’里什么身世的姑娘都有，她們有是因?yàn)閼?zhàn)亂去到那的，有被父母拋棄去到那的，有逃婚的，有被休棄的，也有只是單純?yōu)榱藢W(xué)藝的……姑娘們性格大方直爽，每一個(gè)都不是草包，有琴技高超的、有才學(xué)過人的、有一舞驚鴻的、有千杯不醉的……其實(shí)‘枉斷腸’說白了，不過是一群受過不同傷害的女子抱團(tuán)取暖的地方，她們厭倦了俗世的枷鎖，只有在這里，才能盡情的抒發(fā)自己?！?p> 說罷，男子又指向岸邊凸出來的部分，那里有一座雕像，雕了一個(gè)英姿颯爽的女子，手持雙劍，衣袂飄飄。男子道：“那座雕像，雕的是公孫大娘，‘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東四方?！?dāng)年公孫大娘退隱之后就來到了春城，她一眼就愛上了這里，她在彎月湖旁定居下來，不時(shí)收留無家可歸的女子，也有很多才藝雙絕的女子慕名來投奔，漸漸地才有了這‘枉斷腸’。名字據(jù)說是一位欣賞公孫大娘的詩人所取，還特地求了自己的好友幫忙雕刻。名滿天下的公孫大娘自然不缺錢，‘枉斷腸’上閣樓一座座建起，姑娘們也從此勤學(xué)不輟，自力更生?！?p> “大周的女子都看向春城，春城的女子都看向‘枉斷腸’，很多時(shí)候帝都女子時(shí)興的妝容、衣飾，都是從‘枉斷腸’傳出的，是‘枉斷腸’玩剩下的?！鲾嗄c’里，姑娘們自制的胭脂水粉，往往能引起貴族女子們的爭相追捧，這里是所有愛打扮的女子夢一樣的地方?！?p> 小長安靜靜地聽著，小手在湖面劃過，擊碎了月光的痕跡，的確是像夢一樣的地方，滿目的繁華之色。她側(cè)躺著，望著遠(yuǎn)處的燈火，只覺得溫暖安定，思緒越飄越遠(yuǎn)。